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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死在爆炸的星舰LR001里吗?刺目的火焰和破碎的金属片在眼前浮现, 但紧接着, 血就出现了, 大片大片暗褐色的血迹和肉色的阴影交织出现,子弹的流火,与细微的粘液摩挲的响动,如黑暗里有成千上万条无鳞的蛇……样本没有死在星舰的自爆里。异种死死抓住了这个念头。

  沾血的粘液,黑暗中蠕移的东西,苍白的手……

  画面开始破碎混乱起来。

  样本没死在爆炸的星舰里,那他到底死在哪里?那一枚始终紧紧攥着的戒指, 为什么会脱落?

  记忆出现了致命的空白,像一盘磁带, 大体上是完整的, 但在最关键的地方, 被彻底洗掉了。那种抹除非常细微, 平时播放到那里时会被自动跳过,引起不了注意。只有在时轴上将画面拉开,才能在反复出现的无意义色块里意识到那一小段的空缺。

  看起来像是吞噬过程的正常记忆损耗。

  可有一个念头在意识深处隐约回旋……要想起来……要想起来……

  清寒的空气里回荡迷幻的呓语。

  若若……若若……

  微冷的手搭上异种的额头。

  异种猛地睁眼,“他”攥住那只触碰自己的手,瞳孔泛出细微的金色。

  金色的光尘落进异种的瞳孔。

  超巨星梦幻般的光穿过太空,越过舷窗,落在律若的发上。他发现了学长的异常,便撑着椅面,在异种怀里直起身,伸手来探“他”的体温。咫尺之间,律若银瞳孔与白巩膜之间的晶体,如宇宙间最剔透的冰晶。

  水银色虹膜中的细丝纹路,是冬日雾光下最清凌的湖面。

  “学长。”律若低低地,“疼。”

  异种轻轻应了一声,又冷又硬的手指慢慢松开一些,却依旧舍不得放开。

  指腹下柔软微冷的肌肤,是它最眷恋的迷梦。

  ——————

  瑰丽的折射光越过舷窗,落到对面银白的隔壁,舷窗的光块中间是两人相拥的剪影。高一些的年轻家主环着研究员的脊背,研究员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光穿过他们的发丝,他们朦胧在光雾里。

  光线偏移,带动座椅与人的影子一起偏移。

  律若始终专注地看着异种。

  那张没表情的清冷脸庞,在日光里,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可确实是在认真地看着它。似乎只要它有什么症状,立刻要去拿医疗箱。

  小机器人的担心。

  异种想。

  “没事,”“他”忍耐着残余的疼痛,弯弯眉眼,朝律若微笑,“太空综合应激症。”

  人类进入星际时代最先面对的,不是技术上的难题,而是心理上的恐惧。太空是无边无际的,个体在星系中,渺小得像深渊中的一颗尘埃。永恒地漂泊,向上向下,往左往右,都穷不尽终极。个体的渺小会带来心理上的恐慌和应激。

  宇宙应激综合症,就是这种心理恐慌的疾病统称。

  在太空待太久,再强的个体,都有可能无预兆地出现恐慌发作,间歇性引起眩晕、持续性冷汗、神经剧痛、以及精神紊乱症状。

  异种用这个来解释自己刚刚的异常确实没有问题。

  律若问他需不需要去拿药。

  异种低头亲亲他的额头:“你让我抱一会就好了。”

  律若显然无法理解“抱一会儿”和“治疗宇宙应激综合症”之间的关系,张口似乎想要反对什么。异种将食指放到他唇边。

  “嘘,”异种轻声,“就一会,好吗?”

  律若抿住唇,尽管不太赞成学长“讳疾忌医”的举动,还是听话地将头靠在学长肩上。

  银发的小机器人乖乖待在怀里。

  异种将脸贴在他的发上,汲取他的气息。

  律若清如冬雪的气息渗透进神经,如冰湖湖面朦胧袅袅的白雾,一点点抚平了神经末梢的疼痛和灼热。

  异种慢慢放松下来。

  律若抬脸望它,异种弯唇笑笑,说了声“好了”,放他起来——刚刚律若起身看它的情况时,放下了手头正在查看的档案,那些纸质档案舱室的金属甲板上散了一地。律若将掉的档案捡起来,按照上边的编码,一页一页叠好。

  异种蹲下去和他一起捡。

  在将最后一张档案递给律若的瞬间,异种指上,一点银光闪烁了一下。异种的视线骤然一顿,条件反射地弯曲手指,将那一点银光藏起来。

  纸张擦着指腹而过。

  律若恰好转头,将那一页档案接过去。

  异种半蹲着,挺拔俊秀的身影在甲板上投下斜长的影子,蜷缩起来的手指指骨僵硬得仿佛是用骨瓷烧出来的。“他”微微低垂睫,又冷又僵硬。

  ……律若,看到了吗?

  伪装出来的心跳在这一刻失控地剧烈跳动。

  世界的声音被放得无比清晰,异种可以听到自己血液凝滞的声音,这一秒,仿佛有一个纪元那么长,无数个念头同时涌过,又同时消失。异种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瞬间,到底想了些什么。

  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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