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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长风摸着脸颊的动作一顿,沉默着将衣裳穿好,半晌才娓娓道来。

  “世叔随着我们押送粮草到了湘阳城,是他第一个发现甘靖有异心,怀疑我们的行军图被泄露给北狄人是甘靖动的手脚……

  就在世叔查到甘靖与北狄往来证据的那一日,甘靖弃城而逃,还炸毁了唯一能出城的密道,想让我们困死在湘阳城中……”

  这些与关山告诉她的相差无几。

  苏妙漪眉眼沉沉,“然后呢?”

  “城外被北狄围得如铁桶一般,城内能打仗的却只剩下我们和一些乡兵。我和少暄原本计划好了,那通往城外的地道虽被炸毁,出不去,可还能藏不少人,可以容城里的老弱妇孺藏身。但不能所有人都藏起来,所以剩下的壮年男子,要留在城内与北狄死战到底……”

  说到这儿,凌长风咬牙,攥紧了手,“我和少暄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世叔他竟趁我们不备,在最后的壮行酒里掺了迷药……”

  他此刻一闭眼,昏迷前的那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

  光线昏昧的地道里,他、仲少暄和那些踏云军残部都倒在了地上,被本该留在地道里的那些年迈体弱的乡兵卸下了盔甲。

  裘恕穿上了从仲少暄身上扒下来的甲胄,又缓缓戴上那一军主将的盔缨,转过身来,笑了笑。

  “你们皆是良才悍将。来日,大胤失去的疆土,还要靠你们夺回来。所以你们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不能做无畏的牺牲。这种慷慨赴死的事,就交给我这个大胤的罪人吧……”

  语毕,裘恕便带着那群同样换上踏云军甲胄的乡兵,消失在地道尽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画面一晃,是凌长风看见裘恕的最后一眼。

  千疮百痍的城楼门口,那些身穿踏云军甲胄的乡兵横躺在北狄将士的马蹄下。成堆的尸山血海里,仲少暄的盔缨随风猎猎,在一片破瓦颓垣中格外显眼。

  盔缨下,是被北狄将士几杆长枪贯穿甲胄、直挺挺杵立着的裘恕。他低着头,闭着双眼,鬓边微白的发丝被吹得凌乱不堪,可那张脸孔,却是凌长风见过最安详的将士遗容。

  一阵微风拂过,忽然将什么从他手中吹落,坠进地上的血泊中。

  凌长风离得远,咬着牙盯了许久,才发现那是一株血迹斑斑的半截兰草……

  “世叔是死守城门,以身殉国 。”

  凌长风眨了眨眼,眼眶有些发涩。

  “……”

  苏妙漪张了张唇,没发出丝毫声音。

  死守城门,以身殉国。

  这八个字重重地落下来,砸得她脑袋发懵、透骨酸心。

  “至于世叔的首级,为何会到了甘靖那个混蛋的手上。多半是拔都和他们私下的交易。甘靖需要一个北狄细作来掩饰战败的真相,拔都便将世叔的尸身送去了鄂州……”

  语毕,凌长风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言语苍白地对苏妙漪挤出两个字,“……节哀。”

  苏妙漪沉默良久,才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更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凌长风一愣,面露诧异。

  苏妙漪眼眸微垂,低声道,“比起被甘靖、楼岳之辈陷害,比起死在自己人的刀下,作为一个守城之将死在战场上、捐躯报国,或许才是更配得上世叔的结局……”

  凌长风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叹气,“只能如此想了……”

  苏妙漪忽地想起什么,问凌长风,“世叔知道仲少暄的身份了么?”

  “从没有人同他提起过。我没有,少暄更没有。”

  “……世叔在天之灵,若知道自己最后救下的竟是仲氏后人,该是更死而无怨了。”

  苏妙漪抬起头,望向湘阳城上空的晴云,良久没出声。

  二人静了半晌,凌长风的目光忽然越过苏妙漪,看向她身后。

  他站了起来,面露诧异,“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不是要同其他将军们一起议事?”

  苏妙漪转身,就见仲少暄出现在她身后,脸色有些微妙。

  “苏老板,容相和诸位将军请你现在过去一趟。”

  “……”

  苏妙漪与仲少暄相视一眼,转瞬明白了此行的用意,唯独凌长风还被蒙在鼓里。

  “你们议的是军政大事,叫她过去做什么?”

  仲少暄含糊其辞,“去了就知道了。”

  眼见着苏妙漪已经起身要跟仲少暄走,凌长风有种不好的预感,也扶着胳膊站起来,“我同她一起去。”

  “……”

  仲少暄无可奈何,只能领着他们二人去了议事的中堂。

  中堂里,这次援攻湘阳城的几支踏云军将领都在,只是脸色都有些不好。而容玠坐在最上方,低头望着自己包扎好的右手手掌,一言不发。

  一见苏妙漪到了,众人齐刷刷看过来,那眼神竟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你就是知微堂的苏妙漪?”

  一个武将站起身,黑着脸朝苏妙漪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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