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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大快人心的呼声,她抬眼望向坐在对面的祝襄,忽然唤了一声,“祝先生。”
祝襄对上苏妙漪的目光,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依先生所见,慈幼庄一案,官府发落得如何?”
苏妙漪问道。
祝襄愣了愣,思忖片刻才答道,“短短十日,便将此案首尾厘清,将涉事之人尽数捉拿、绳之以法,不可谓不雷厉风行。”
“那么这桩案子就到此为止了么?”
见苏妙漪的脸色不似寻常,祝襄言语间又添了几分小心,“东家的意思是……”
“不知祝先生可听过一种说法。当你看见一只曱甴时,那便意味着黑暗之处已经挤满了曱甴。”
苏妙漪语调平平,“今日只查出了一个扶风县,只发落了一个尹庄主。裘氏慈幼庄遍布天下,焉知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尹庄主?”
祝襄察觉出什么,迟疑片刻才道,“裘家这些年兴修的慈幼庄的确数不胜数,人多难驭,难免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不过经此一案,裘家也引以为戒,已经派人自查名下的所有慈幼庄,想必应是能激浊扬清……”
苏妙漪怎么可能听不出这番话是在为裘恕开脱。一时间,她几乎已经认定,是祝襄偷听到了他们对慈幼庄设下的陷阱,提前给裘恕透风报信,叫他弃车保帅。
明明已经如此谨慎小心了,竟然还是防不胜防。
苏妙漪心中那簇怒火越燃越旺,口吻也不自觉变得锋利刻薄,“现在知道引以为戒、激浊扬清,那之前做什么去了?裘氏的慈幼庄藏污纳垢,裘恕身为东家,一定脱不了干系!一句百密一疏就想轻飘飘揭过去?这不能够!
在我看来,他裘恕要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装作看不见,要么这一孩三卖、用慈悲牟取暴利的生意,根本就是他发家致富的龌龊手段!”
“……”
祝襄脸色逐渐变得青白,他张了张唇,似是还想为裘恕辩驳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凌长风也有些错愕地看了苏妙漪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迁怒祝襄,对他生出如此强烈的怨怼。
他想要开口劝苏妙漪,又生怕她将矛头对准自己,于是欲言又止。
他们都不说话,马车内的第四个人,竟是按捺不住地开口了。
“姑姑,你有证据吗?”
苏安安埋着头,用一个从容玠那儿顺来的小木锤,将桌上的核桃敲得稀碎,随即又以一种苏妙漪从未听过的冷静口吻,轻声道,“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苏妙漪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眉眼间的怒意僵住。
凌长风则是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安安,仿佛在看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
苏安安却连眼也不抬,继续叮叮当当地敲着核桃,“就连我们家那样大的宅子,也曾在墙角出现过曱甴,可它绝不是姑姑你亲自供养出来的。你也不会因为看不见的地方到处都是曱甴,就一把火将整个宅子都烧了……”
顿了顿,她才掀起眼,对上苏妙漪复杂的目光,郑重而迟缓地吐出一句,“姑姑,行善不易,勿令好人寒心。”
半晌,苏妙漪才勉强回过神,脸色有些古怪地启唇,“苏安安,你是在顶撞我吗?”
如果说裘恕这个名字是她心中的雷区,那身边亲近之人站到裘恕身边、与她对峙,则是碰都不能碰的逆鳞。
有那么一瞬,凌长风都觉得后背发冷,默默往后缩了缩。
苏安安放下了手里的小木锤,咬咬唇,却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架势,继续道,“姑姑你知道的,我爹是个不靠谱的人,他从我一出生就嫌弃我是个累赘。但你可能不知道,在带着我去娄县找你们之前,他曾经就在一个风雪天把我丢在裘氏慈幼庄的门外……”
“……”
苏妙漪一怔。
苏安安移开视线,似是陷入了回忆,“姑姑,你只见过扶风县丧尽天良的慈幼庄,就觉得所有慈幼庄都是如此。可我也见过真正行善积德的慈幼庄。那里的饭菜是热的,女孩是能吃肉的,庄主婆婆的怀抱是暖的,晚上和大家睡在通铺上,会有姐姐讲故事,还有小夜灯,是不用害怕做噩梦的……比起我爹身边,那里才像是我的第一个家。”
顿了顿,她又问道,“姑姑,难道你要宁杀错不放过,毁了那些孤儿的家吗?”
“……”
苏妙漪对裘恕的憎恨、对苏安安的恼怒,似乎都伴随着这番话消匿于无形。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后这一路,无论凌长风怎么插科打诨,她都吝啬地没有多说一句话。
凌长风几乎都以为苏妙漪要放弃利用这件事攻讦裘恕了,可翌日一早,苏妙漪还是将一沓传书交给了驿站信差。
凌长风发问,“这些是什么?”
“扶风县慈幼庄的新闻。”
顶着苏安安和祝襄投来的视线,苏妙漪神色坦荡,面无波澜,“传给知微堂的所有分店,让他们广而告之。这样的事,自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语毕,她便径直上了容玠的马车。
“苏安安怎么了?似乎不太高兴。”
容玠捧着手里的一卷书,往车外扫了一眼。
“小孩子脾气,过两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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