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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的人被风刮得面寒,看到外面戴着蓑笠、黑压压的人影,打个哆嗦:“……是人是鬼?”
城门外的人在灯笼下抬起脸,胡茬微刺, 面色因奔波而疲惫,眼神却冷毅非常。
他手持腰牌,朝前一递, 牌上“张”家标志,让城下卫士松了口气:“是人。”
阿曾抹把脸。
他道:“我要见府君,赵明项。且说他老乡来了,管他借样东西。”
卫士凛然。
阿曾拿的腰牌, 是林夜给的,早早由张秉送给和亲团的。张秉送这腰牌是为不时之需,恐也料不到战事起得这样突然。而阿曾来求见的赵明项,是河中府军中一位参军,二人昔日一样入伍,一样战沙场。在阿曾“战死”凤翔前,此人也算他的一个好友。
夜火幢幢如鬼嚎,凤翔洛水染上战火,两地附近的城池皆不心安。可宣明帝已经对他们下了军令……
“呼——”
侍从汇报,赵明项觳觫一惊,倒履相迎。院中夜沉霜冷,天上星子寥寥,被领路入院的黑衣青年掀开斗篷摘下蓑笠,便让院中死寂无比。
赵明项看到死而复生的好友,茫然许久,才回过神向前:“杨兄,你是人是鬼……”
领路的侍卫嘀咕:堂堂参军,怎么和他们这些卫士一样,见人先问是人是鬼。
阿曾哪有功夫和故人寒暄?
他走向赵明项:“我有要事求你相助……”
一刻钟后,议事书房寂冷如冰。赵明项拒绝出兵要求:“陛下早有旨意下来,南周和霍丘国的内战,北周不宜插手。我等京畿重地,更不可决意出兵。”
阿曾:“此事是陛下和霍丘军联手,你的陛下要对南周出手。这是不仁之战!”
赵明项:“你我同为北周朝堂效力,你死而复生,我自然庆幸。可是杨郎君,你许是被南周小公子骗了。陛下是天下共主,陛下旨意不可违抗……”
阿曾面皮重重抽搐一下。
他想脱口而出凤翔城十九年前的灭门屠城,他想质问三十年前玉龙楼主背井离乡的缘故,他还想说出去年整只军队如何被宣明帝卖掉、自己如何死里逃生。他想说出许多阴谋,想说宣明帝不类人君,他纵是口齿拙劣,但这么多的证据摆在面前,他总可以辩驳一二。
然而,他没有时间。
他要调兵遣将,他要援助洛水战事。争时夺刻之时,一时一刻都有人在死亡。
阿曾朝前走,黑眸蔓延血丝。
他的旧友被他这凌厉之势吓到,朝后后退。阿曾:“即使我有张氏腰牌,即使你我如此交情,即使日后我可以解释今日之局,你也不肯调兵给我?”
赵明项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杨兄,我还是那句话,我庆幸你没有死。但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我并不想知道。你欲求你的公道,我也要为麾下军士担责。我不会让河中府卷入战火……绝不。”
阿曾重戴蓑笠,掉头便走。
出府之后,天上星子如雨淋漓。
跟随他的一个暗卫着急:“郎君,这样不成的。京畿四方早有宣明帝的防卫,我们借不到兵啊。”
阿曾眸子暗沉:“河中府不出兵,也有京兆府,我们一个个找去。是我大意,妄图以旧日私情裹挟战局,然而螳螂挡车,我岂能和陛下相比?他们怕陛下事后清算,而我要的是赢下这场战争。
“既然晓之以情不可取,那便用武力吧——擒贼先擒王,咱们去扣押那河中军的大将军,逼他出兵。”
暗卫们点头。
暗卫们又道:“那河中军哪位大将军有可能被威胁……”
“跟我走。”阿曾率先翻墙。
他带着暗卫们,当着赵明项的眼线,看似出城,实际绕路挟人,重返城墙,翻回了河中府。阿曾带着手下在街巷中穿梭,前往将军府,部署拿人计划,誓要逼得此军出人。
他心中何尝没有一腔悲意。
他曾是威名赫赫的北周寒光将军,他对各地军署的部署熟悉,皆来自他十余年的从军生涯经验。他曾想为北周立下赫赫战功,而他如今却用他的生涯经验,来对付北周军士。
可他必须如此。
当一国皇帝已不复隐忍,臣子便是以卵击石,也不能任由君主带着一整个国家驶向疯狂的不可控的结局——
“轰——”天边闷雷滚动。
张秉出府时,朝天边瞥一眼,并未看到雷雨之势。那闷雷声更像幻觉。
而他身后,钦天监的老臣扔下了手中五帝钱,喃喃自语:“又是这种卦象啊。”
张家家主张相与钦天监老臣是友人,这老臣总来家中卜卦。今日张秉得到来自洛阳的消息、来自凤翔的消息,便一边部署人马,一边仓促朝外走。
太后要办寿,朝中半数臣子跟着皇帝来到洛阳为太后祝寿。
洛水边战事起的时候,朝臣们各自慌乱,却被皇帝召入宫中看押起来。张相以生病为由躲了过去,那要进宫的人,便换了张秉。
张秉念头微转,便知道皇帝的心思:皇帝坐视战局发展,先要控制住洛阳臣属、军马。
宣明帝铁了心要霍丘军开战,为此,可能被牵连到的一路上的百姓臣民,都是战局中不值一提的蝼蚁,将为皇帝的丰功伟业添砖加瓦。他日,和亲团如果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