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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那话后,原本奔着来看热闹的村里人都四下骚动起来, 要论这谁家里,还没有个兄弟姊妹,做爹娘的, 最忌讳那一碗水端不平,何况是这种明晃晃的偏心呢。当年他老傅家分家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瞧不下去, 想要替傅有良说句良心话的, 但念及那是人家的家里事儿,这才忍住了,谁知,轮到家中小辈的身上了,傅老太居然还变本加厉地偏心眼儿,这谁能看得下去。

  “老太太,咱不兴这样的, 这手心手背那都是肉呐!”

  “可不哩,虽说是分了家了,但人家傅老二这些年也没少孝敬您老人家, 您这样可就太过分了。”

  “不过一对银镯儿罢了, 家底儿再薄的人家, 也没有这么亏待新妇的。”

  一时之间, 傅老太像是被架在了火刑架上, 浑身裹满了浓厚的松脂, 来回不停地翻烤, 烤得她烧心烧肺, 一刻也待不住了。

  她悻悻然地撸下手腕上的银镯儿,阴沉着脸甩给傅秉渊,心里暗骂这赖丕子也忒不要脸不要皮了,哪有敢张口问长辈要东西的,如若不是她的好大孙傅炳文考秀才,要给他博个好名声,任村里人戳断她的脊梁骨,也别想从她身上抠出半个铜板。

  傅秉渊接过银镯儿,搁自己手心里掂了掂分量,顺手拉过身后的叶湑,就套在了他的手腕上。叶湑手腕秀窄修长,白皙里透着淡淡粉意,同这银镯甚是相称,可他偏偏瞧着哪里别扭得很。

  叶湑不敢收,当即就要撸下来还给傅老太太,被傅秉渊一把按住,“摘了作甚?这可是咱奶给你,虽说大堂哥的新妇是一对银镯,但咱不做那贪心的人,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说罢,他看向傅老太,不咸不淡道,“奶,等过些时日,我和阿湑有了孩子,定然会去大伯家请您过来吃杯酒热闹热闹,孩子的金锁,可就拜托您老人家了,再苦我们也不能苦着孩子,您说是吧?”

  傅老太气得脸色发白,愤愤地睨了他一眼,没敢接他的话茬,扭身就往院子外走,脚步麻利地好似背后有野狼撵她一般。

  傅秉渊嗤笑一声,敛去眼底的哂笑,迎上傅老太落荒而逃的背影,扬声道,“奶,您慢点走,下次可再过来耍呐。”

  傅老太踉跄一步,身形一歪,脚步愈发麻利,转眼就没了影儿。

  傅秉渊收回视线,见农户们三三两两地攀在墙头上,看热闹看得正起劲,他走近开口道,“叔伯婶子们,这都要做晚上饭了,要不咱该忙什么都忙什么去?天色渐晚,我就不留大家伙儿进门吃茶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不好意思逗留,陆陆续续地散去。

  下一刻,傅秉渊耳朵一阵吃痛,“娘娘娘娘,您轻点!轻点!可疼咧!”

  “兔崽子,还不赶紧把地上的瓜子皮都给我收拾了!”李二花扯着他的耳朵怒吼道。

  “这就去这就去。”傅秉渊从李二花的魔爪下挣脱出来,正要去寻扫把,就见叶湑已经忙活上了,他连忙抢过他手里的扫把,碰巧瞧着他手腕上晃荡的银镯,他皱了皱眉头,“阿湑,赶明儿我去镇上把这玩意儿融了重新打一个花样儿,快别戴这个了,看着晦气。”

  叶湑只当他是一时兴起的念头,不成想一早起来,身边的炕都凉了好半晌了,连自己手腕上的银镯也跟着不见了,他出门一问李二花才知道,傅秉渊早早地,天还蒙蒙亮就去了镇上。

  ——

  傅秉渊昨个夜里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没睡着,想起前世这帮人干的那些腌臜事儿,他这心口窝就堵得慌,膈应了大半宿,还是给叶湑把银镯儿摘了下来,起早赶着山间还未散去的茫茫晨雾,寻到了镇子上的一家银饰店,开口就叫店小二将铺子里的银饰图样拿过来。

  “这位爷,您搁这儿慢慢挑,我去给您沏杯茶来。”因着是当日头一位上门的客人,小二格外的殷勤。

  “去吧,我先瞧瞧。”傅秉渊翻看着图册,仔细挑选起来,今早他出门前,李二花特意塞给他一锭碎银,说是置办聘礼时疏忽了,叫叶湑受了委屈,让他拿着这钱添备上,去打个像样的银镯子回来,傅秉渊说啥也不肯要,临走还是把碎银子扔回给了李二花。虽说现在建猪舍正用钱的时候,但省出一个银镯的银钱还是绰绰有余,再说了,旁个人有的,他的叶湑也得有。

  挑了挑去,图册几乎要被翻散了架,他这才挑中一个稍显简单素朴的样式,叶湑一向不喜张扬,自己下聘礼那日送他的玉簪,除了成亲那日,一次都没得见他戴过,问起来,叶湑只说怕干活一不注意,再给摔碎了,故而小心地存放起来了。

  银镯质地虽渲软,但比起玉簪还是结实多了,甭说是干农活了,就是劈柴砍树也碰不碎磕不坏,村里面半大姑娘哥儿,手腕上都戴着个小银镯,叮叮当当,甚是好看。

  敲中了式样,便是准备称重烧融,要不说傅老太待自己是极好的,从她那拿来的这镯子分量不轻,傅秉渊想打的这只,统共也没添上多少银钱,二人约定好晚些取货的时辰,他交了定金后,便离开了。

  来镇子上这一趟,除了打镯子,他还有件要紧事儿去做,尽管先前答应了叶湑,不牵扯田丰和三爷的事儿,但傅秉渊心里这道坎儿实在过不去,他合计着任大在镇子上认识的人多,人脉又广,托他帮忙给打听点事儿。

  往码头走着,冷不丁背后被猛拍了一把,傅秉渊警惕地扭头,没想居然能碰到厉元,厉元身子骨瞧着比先前结实了许多,似乎还长高了些,身后背着一竹篓,竹篓中装着的竟是些书本和纸墨。

  “这是要去哪儿?”他疑惑道。

  “去先生那里。”厉元紧了紧背上的竹篓,兴冲冲地同傅秉渊说道,“大哥那日同我说的话,我后来仔细回想一番,确有几分道理,如今,我已入了先生的门下,不日将参加科举,合计着去讨个功名回来。”

  “如此甚好。”傅秉渊颇有些赞许,那日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也难为厉元披荆斩棘,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说来还是要感谢大哥,我同小满无依无靠,难免会遭人欺辱惦记,多亏了大哥提点,才让我幡然醒悟。”厉元语气诚恳,说得傅秉渊竟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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