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番外
p; 她的语气十分端庄凛然,毫无威胁之意,皇帝见事迹已败露,索性也不再遮掩,断断续续地艰难吐字:“朕,要见,赵王……复其,太子,之位……你与众臣,辅政……”
“父皇,”闻禅温声打断了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子了,儿臣也不想做下一个城阳长公主。”
皇帝咬牙问:“你要,干什么?”
闻禅神态依然温和恭敬,不疾不徐地说:“陛下拿着个缥缈的太子之位当饵,总想钓一条大鱼上来,可钓上来哪一条您都不满意。事到如今,您还想再用这招钓一条鱼,可是不会再有任何鱼会上钩了。”
“比起拼命地追逐鱼饵,还是做钓鱼的人更有趣,您觉得呢?”
皇帝全身都在颤抖,可是半边身体沉重得如同巨石,无法挪动分毫,他只能用左手恨恨地捶床,仇恨地瞪着闻禅,沙哑着嗓子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
裴鸾眼珠一转,抬袖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泪,温声劝慰道:“陛下,公主诛灭越王叛党,有大功于社稷,且自参预朝政以来,处事周全,屡有奇谋,朝野上下莫不敬服。天命所归,人心所向,顺受其正,臣恳请陛下传位于公主,以顺天下之心、四海之望。”
傅映玉、何攸等四人皆随之起身,一齐道:“请陛下传位于公主。”
皇帝停止了叫喊,怔怔地看着众人,又望向闻禅风平浪静、宛如描绘上去的恭谨神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颓然向后栽靠进软枕里,痛苦万分地闭上了双眼。
这就是他终于屈服了的表示,闻禅淡声吩咐:“程玄,伺候笔墨,请裴相和傅公拟旨。”
皇帝一言不发,但这时候也用不着他多说什么,四个文官凑在一起自然能编出一篇词华典瞻的圣旨。梁绛从书房请来了玉玺,何攸将写好的明黄卷轴摊开在皇帝面前,礼数俱全地道:“请陛下过目。”
皇帝一瞥,看见其上“太上皇”的字眼,不由得一阵心冷,不知从哪攒出的力气,冲闻禅厉声训斥:“禅师说,你年寿不永,活不过,三十岁!帝王寿促,乃是,不祥之兆,日后,江山生乱,正为汝故!”
这诅咒简直是诛心之言,连韩俨都微微色变,闻禅示意何攸给圣旨加盖玉玺,十分坦然地答道:“父皇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想起了江山社稷,就别说得好像有多么在乎它一样了吧?”
皇帝气竭:“你!”
“儿臣一路走到今天,就是为了拨乱反正。”闻禅立于床前俯视着他,背后五名臣子垂手肃立,俨然如拱卫之状。她心平气和地对皇帝道:“所以您一定要好生保重身体,静待来日。等我与命数见分晓的那一日,还望父皇亲眼为我见证。”
延寿十八年,七月初一,皇帝下诏传位于持明公主闻禅,退称太上皇,仍居于含嘉殿,不再预闻国事。次日,闻禅即位,七日改元正纪,赦天下。
七月二十日,前线大军传回捷报,裴如凇以离间计瓦解呼克延三部联盟,说服风羯、震海二部首领退兵,林宪、顾品川率大军围剿月奴部,斩首大将穆温,俘虏月奴部众近万人,一举收复固州。
穆温的头颅被快马加鞭送回了兆京。原本女皇不想亲眼看到这种血淋淋的战利品,但负责传首入京的黑衣甲士当着一众官员拉下了挡脸的面罩,一盏茶的工夫后,他立刻得到了陛下亲自接见的荣耀。
清凉殿里静谧无声,窗下凤尾竹绿荫森森,不时有微风拂起冰山的冷烟,他在内侍指引下走入宫殿,看到窗前长榻上临风静坐的身影,恍惚间竟然有种回到了旧日府邸的熟悉感。
他在固州时设想过很多种归来重逢的场面,想象中的自己欢欣雀跃地冲过去紧紧拥抱住她,就像从前那样毫无顾虑地对着她撒娇,浓情蜜意肆意缠绵,可以从她那里讨得到很多很多的宠爱纵容。
毕竟他们经历了两世纠缠牵绊,二十载夫妻结缡,足以超脱一切身份地位的桎梏——
就像从前。
可惜现在不是从前。
美梦终究要落回凡尘,君臣之分,犹如天堑。当她登临至尊之位,与家国天下合为一体时,他很难拿得准自己放肆的尺度,也不确定她会给他多少属于凡人的真心。
“微臣裴如凇,拜见陛下。”
他单膝跪地,向着女皇深深俯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没有传来任何叫起的声音,只有软底云履踩在花砖上一步一步逼近的细微动静。绣着云纹龙尾的绛红衣摆在他余光里一闪而过,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掐着他的下巴,强迫裴如凇将头抬了起来。
闻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薄红的唇角翘着,眼里却没有分毫笑意,语气中反而带点阴恻恻的意味:“裴少监,朕还没封你做皇后,你倒是先给朕摆上皇后的款了?”
裴如凇:“……”
他眼圈微微红了,抬起漂亮的眼睛盯着闻禅。黑衣黑甲衬得他肤色愈白,眉眼俊美得惊心动魄。然而他顶着这么一张极盛的容颜,浑身上下却仿佛写满了潦倒和委屈,仿佛一朵在风中含泪凋零的小白花:“陛下不想要我当皇后吗?”
闻禅不愧是历经三世见过大风大浪最终问鼎帝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准确猜中裴如凇那颗犹如海底针般莫测的心,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强迫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变作了安抚:“帝后、君臣、夫妻……你想当什么都可以,也没什么区别。”
你想要清平治世,明主贤臣,想要白头偕老累世情深,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还是你。
“不要怕,雪臣。”
她的尾音像叹息,轻柔地落在他唇间。裴如凇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旋即搂住了她的腰,猛然发力起身,一个旱地拔葱将闻禅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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