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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的。”
她在倏忽朦胧的泪光里对楚玄度粲然一笑,轻声说:“没事的,外公。”
刚结束了两个月的颠沛流离,一转眼,闻禅又登上了渡口的客船。
桂万春没有陪着她继续西行,他说兆京可以没有皇帝但不能没有他,所以他决定重新北上。贺兰致亲自护送她到了西川,凭借着外祖父留给她的田宅商铺,闻禅终于在这片远离战火的陌生土地上安顿了下来。
延寿二十八年夏,也即北朝定兴五年,南齐元封四年,燕王闻琢集结武原、汤山、奉义、保宁各路大军发动决战,武原都督陆朔率军攻入兆京,相归海走投无路,逃亡途中自刎于重顺门外,余党皆被俘虏。同年燕王收复平京,叛军兵败如山倒,同罗、呼克延等残部逃往固州。
持续了六年之久的动乱,终于进入了硝烟狼藉的尾声。
兆京收复的消息传至西川,闻禅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立刻动身北上。她原本打算单枪匹马自己过去,贺兰致实在不放心,跟家里说了一声,千里迢迢地从淮州赶来,陪她一起上路。
这些年被战乱兵祸反复折腾,回头路上的很多地方和闻禅当年离开时已截然不同,秋风吹过野草低伏,路边偶尔会露出嶙峋的白骨。
“你就这么贸然过去,进得了兆京城门吗?”
“我有陆朔给的手令。”闻禅坐在马上,面容和前些年相比没什么变化,不知道是因为西川气候养人还是她修行得法,“替他出了那么大的力,这点小忙他还是愿意帮的。”
贺兰致笑了一声,半是无奈半是钦佩地道:“真有你的。我看那皇位真不如你来坐,说不定都不用拖六年,早就能收复兆京了。”
闻禅也笑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持明公主早埋进土里了。”
她只当玩笑,清风过耳转眼即忘,贺兰致说的却是真心话。
闻琥这皇帝当得非常轻松自在,北方战事完全靠燕王闻琢和众将们凭良心在打。南边文武官员天天上奏请求出兵,楚玄度一把年纪了甚至当廷表态愿意亲自领兵北伐,但闻琥说什么也不同意,就好像北方的江山百姓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一样。
闻琥不是个昏昧的君主,至少从他治国理政的种种举措上来看不是,但偏偏就在北伐这件事上昏了头。朝臣起初不解,渐渐地才摸透他的心思:在北方打仗的是他的亲弟弟燕王,一样的天潢贵胄、龙子凤孙,如果有朝一日打赢了,到时候燕王是会迎兄长回兆京当皇帝,还是干脆自己走马上任呢?
南北隔江相望,江山一分为二,这些对闻琥来说都不算紧要,要紧的是皇帝的宝座已经被他坐热了,他不想再拱手让给任何人。
一力主战的赵国公逐渐被架空,天天喊着要光复闻氏江山的旧臣老的老、退的退,新朝欣欣向荣,好像他们生下来就是在江南立国,朝廷甚至一度下令禁止江南粮商卖粮食给北方军队,想把燕王饿死在沙场上。
当时远在西川的闻禅却大量收购白盐和粮食,与武原军搭上了线,在危难之际给他们续上了一口气。有国公府和贺兰氏当靠山,她迅速打通了西川上下关节,使西川一跃成为北方军队的粮草命脉。燕王最终得以摆脱南齐的钳制,彻底结束了这场席卷北方的浩劫。
她过去是什么身份已经无关紧要,如今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也能活得下去。
众人星夜疾驰,一路没怎么好生休息过,即便如此到达兆京也仍然用了将近半个月。城外到处是断箭和兵甲碎片,城墙上布满伤痕缺口,远方的凌霄台轮廓依稀可见,不过城头再也没有悬挂的尸首了。
闻禅给守城军官看了手令,在城门处等了一会儿,片刻后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全副甲胄的陆朔纵马而来,在二人面前勒马,看看贺兰致又看看带着幂篱的闻禅,试探地问:“哪位是楚娘子?”
贺兰致:“……这么明显就没必要那么谨慎了吧!看不出来吗!”
闻禅抬手摘了幂篱,在马上朝他行礼:“西川楚檀,见过陆将军。”
看清她眉眼的瞬间,陆朔微不可查地一怔。他和闻禅多年只有书信往来,从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她的相貌年岁,但此刻乍见真容,忽然感觉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是从前在哪里见过吗?还是她长得像谁呢?
谨慎的陆朔把问题藏回肚子里,没有唐突发问,而是向她回了郑重一礼:“武原军久蒙楚娘子恩惠,陆某铭感于心,今日终得相见,实乃天幸。”
“微薄之力,不足挂齿,陆将军太客气了。”闻禅微微颔首,给他介绍,“这位是我表兄贺兰致,表字元极,先前筹集粮草一事,他在其中出力良多,这次是特地陪我过来的。”
贺兰氏是淮州豪商,商队遍布天下,陆朔一听这姓氏,便知道这位也怠慢不得。两人互相见过礼,他调转马头给闻禅和贺兰致让了个位:“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先随我入城,咱们到宫中详谈。”
闻禅却已经等不下去了,一边催马一边问:“陆将军,我托你找的那个人,如今有消息了吗?”
陆朔犹疑了一下,放缓了声气答道:“实不相瞒,兆京收复后,我让手下问遍了俘虏的叛军,都说裴如凇自定兴元年后便销声匿迹了,无论是军中还是朝中,谁也没有见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