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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从裴如凇那张脸上看出任何玩笑的神情,但这话要是真的就更让人来气了。生死关头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闻禅和裴如凇相识不久,却已经察觉到了他那端严冷淡的表象下潜藏着的疯狂底色。

  “那你的家人妻儿呢?”闻禅不想跟他吵,换了个思路,“我逃出去后,能不能里应外合,设法营救你的家人?”

  裴如凇摇了摇头:“多谢殿下了。臣没有成亲,无妻无子,家慈早逝,家父现在交州任上,尚且安全。裴氏亲族人数众多,还有故交旧友,除非兆京光复,否则是救不过来的。”

  闻禅在“那你就自己先逃”和“你是不是对朝廷没有信心”之间摇摆了半天,鬼使神差地问道:“裴侍郎你看起来,不太像是不好成亲的人啊?”

  裴如凇:“……”

  闻禅忙道:“冒犯了,一时口快,裴侍郎不必费……”

  裴如凇忽然开口:“臣曾与钟州苏氏之女有过婚约,不料女方生母忽患重病去世,婚事耽搁了三年。三年后太子事败,苏氏全族流放,女眷没入掖庭,臣父受此案牵连,被贬谪至烟瘴之地,臣亦外放为官,此后诸事动荡,便至如今。”

  他四平八稳地解释完,发现闻禅正用一种“我全明白了”的眼神看着他,不由得:“嗯?”

  “你不会是想当驸马吧?”

  裴如凇:“?”

  闻禅抓住了关窍,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年纪轻轻就是四品高官,又是世家出身,还没有成亲,相归海为了拉拢你,最好的办法是许你一门好亲事,只要你能娶了他女儿,你们从此就牢牢绑在一条船上了。”

  裴如凇:“……”

  他被今天最荒唐的一段话逗笑了,尽管那笑意只是转瞬即逝,还是像月下昙花一样,惊艳了这个晦暗动荡的夜晚。

  他没有和闻禅解释什么,只是从容温和地道:“不会有那种事的。”

  不知为什么,闻禅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点悲意,缥缈得好似幻觉。裴如凇收拾好粥碗,朝她略微颔首:“天晚了,殿下早些休息,臣先告退了。”

  闻禅却还停留在那一闪而逝的余颤中,蓦然起身:“我送你——”

  她在裴如凇疑惑的眼神里补上了后半句:“顺便透口气,可以吗?”

  春夜风暖,明月如镜,院中点了两盏灯,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闻禅跟在裴如凇身后,无言地走过青石小径,走到一半,忽然见他驻足转头,目光落在墙边一丛郁郁葱葱的灌木上。

  绿叶下藏着累累的珊瑚珠,闻禅走近了细看,恍然道:“是樱桃啊。”

  “嗯。”

  裴如凇垂眸,收回了目光,提着灯继续朝门外走去,把闻禅和樱桃树留在院子里。

  “可以吃。”

  第69章 回忆(四)

  夏初天亮得很早, 马车离开裴氏府邸,迎着凉爽的晨风驶向城门。街道两旁的民居家家门户紧闭,大街上不时有其他官员车驾经过, 多数都走得慢吞吞的, 好像赴死前自欺欺人的拖延, 心中暗暗祈祷天上掉雷, 不管劈死相归海或者劈死自己都行,这样就不必在生与义中摇摆挣扎了。

  闻禅穿着粗布短打,手和脸都涂得黑黄, 贴了几片假胡须,伪装成车夫模样, 手心里全是冷汗。等赶到城门时,一抬头正好对准城头悬挂的一排尸体, 死人的眼睛还圆睁着,吓得她手中打滑,猛地勒紧了缰绳。

  好在前面就是城门守卫, 她这样姑且还能算刹车刹早了, 没有引起叛军警惕。一名负责守门的军将走上前来, 手按刀柄, 不耐烦地例行询问:“谁家的?”

  闻禅粗着嗓子,顺从地答道:“我家主人是礼部裴侍郎,今日奉命出城, 还请官爷放行。”

  话音落下, 前后左右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齐刷刷投向他们这边, 吵吵嚷嚷的城门下竟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刹那间闻禅全身汗毛炸起, 从手指尖麻到了头发丝,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暴露身份, 关键时候,只听背后传来裴如凇冷淡的问话:“怎么了?”

  那军将与车中人隔窗对视一眼,面上浮起了古怪的笑意,颇有些意味深长,朝同伴摆了摆手,示意前面放行:“没事,走吧,下一个。”

  闻禅全身的力气只够甩缰催马,随人流出了城门。等离开城门二里地,她紧绷如铁的脊背才终于松懈下来,呼地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的长气:“刚才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他们一听是你全看过来了,我还以为我露馅了——你在兆京原来这么出名吗?”

  裴如凇没所谓地道:“不知道,也许吧。”

  他不在意,闻禅也就没多想,有些迟疑地问起另一件事:“那些挂在城头的是……”

  “城破以后,相归海占据宫中,召集所有留在京中的文武官员,命我等俯首称臣、效忠新朝。”裴如凇道,“殿中侍御史杨廷英当场怒骂相归海,以笏板掷向贼首,宁死不降,为叛军所杀,还有几人当庭反抗,也被一并处死,曝尸于城头,以警示兆京官员百姓。”

  他那平静得近于冷淡的声音没能包住讽刺,露出了一星锋利的针尖:“杀人解决不了问题,越镇压反抗得越厉害,相归海是被硬骨头们硌怕了,才想出了迎娶前朝公主这么个昏招。”

  闻禅低头赶车,沉默了很久,想起城头那些迎着昭阳、被晨风吹得微微摇晃的尸体,心里说不出地酸楚,低低地说:“……对不起。”

  裴如凇哑然:“殿下何出此言?”

  “杨御史宁死不肯辜负朝廷,这样的忠义之臣,朝廷却辜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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