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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只剩下裴延年一人。

  裴延年也就吊着一口气, 撑着等他们来,带着人回他们现在躲避的地方。等将剩下的所有人都带回到嘉应城之后,他最后还是支撑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陈大夫立即被请过来,替他处理伤口。

  他的伤口很深,可这原本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要命的是这么多日来伤口没来得及处理, 沾染不少尘土又化脓,需要将腐肉剔除再重新上药缝合。

  清理完之后,他又昏睡了几日,到第三日天明才醒。

  江新月进去时, 就看见他沉默地坐在床沿边,双手撑在床板上才不至于倒下去。

  他的状态很差,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猩红,从前合身的里衣垂落地挂在身上, 像是一只没有生气的玩偶。听到动静,他抬头朝着门口望过来,视线冷沉阴翳,冰冷到没有一丝人性。

  江新月只觉得全身血液凝固,好半天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力气轻手轻脚走过去。

  她抬手摸向男人的脸,觉得有点冰,问道:“要不要穿点衣服?”

  裴延年没有任何的动作,过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

  他失血过多,杂乱的眉毛贴着眉骨生长,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望着她平静地说:“砚青没了,逃亡路上遇到伏击,他替我挡了一刀。”

  江新月知道这个消息。

  救回来的人当中有陷入在昏迷当中的问山,问山全程背着没放下的便是砚青的尸体。

  她起初是不相信,亲自去见了一面。等见到安静躺在单薄木板上的男人时,都开始恍惚,似乎下一刻男人就会直接坐起来,沉默又规矩地同她打招呼。

  可是没有,砚青始终安安静静地躺着。

  饶是这段时间已经见惯了生死,她都没能忍住,眼泪“哐当”一下子就掉下来。

  就在年前,砚青还盘算了下自己的资产,打算从青州回来之后就买一个小院,再托媒人说门亲事稳定下来。他还说到时候请裴延年和她同样过去吃喜酒,沾沾国公府的好运道。

  可就在转眼之间,人就已经躺在那边了。

  她同砚青的来往不多,尚且接受不了,而裴延年几乎是同砚青一起长大的,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又会是何种感想?

  江新月弯下腰,握住他的手,忍着眼泪说:“已经让人替他整理了衣冠,让他住在前院的偏房,要不要去见见?”

  裴延年撑着病体站起来,沉默地在江新月的帮助下换上了衣服,随后在搀扶下挪到了前院。

  青州地方干燥,温度不高,给了砚青最后一份体面。

  裴延年沉默着上了香,而后跪在蒲团前没起身,高大的身躯在那一瞬间佝偻下去,被浓重的悲伤所击垮。

  江新月轻轻转过脸去,不久看见问山提着一篮子菜和酒过来了。

  问山是昨日醒来的,在这里守了一整日,晚上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还抽空去主院探望一眼。

  他朝着江新月点了点头,边提着食盒进去,将带过来的酒和菜一一放在地上后,扯过蒲团直接坐下来,开口时依旧是不大正经的调子。

  “我两醒过来,他肯定高兴,这小子走的时候还在念叨,让我们躲得隐蔽点,抓紧时间赶回去。”

  问山弯腰在对面放了个酒杯,再给裴延年和自己放上,最后倒满酒同无人的酒杯碰了碰,嘲笑道:“你让我们跑得快些,自己倒是被落下。我可和你说,轮回的时候眼睛可放亮一点,瞄准富贵的人家就上,知道吧。”

  “你的钱我就给收下了,我也不亏待你,买了院子分一半给你住。就是你看得清楚些,别瞎跑到别人家把别人吓了一跳。”

  “要无聊了就来找我,或者找裴三。不过回镇国公府你可仔细点,别吓到两位小主子。”

  裴延年沉默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新月轻轻别过脸去,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她站在芜廊下,耳边依旧是问山絮絮叨叨的声音。

  ——就当成砚青还活着。

  又或者说被记住,本身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活着。

  喝到后来,里面的两个男人彻底醉了。裴延年稍微还有点意识,扶着问山靠在柱子旁休息,自己则是在蒲团前跪了一整夜。

  第二日,两个人便为砚青送葬。

  按照砚青的意思,他就葬在嘉应城外的无相坡。在那里朝东眺望,能看到一整个嘉应城。

  江新月同样也去了。

  下山的时候,她的手便被人用力的握住。

  她侧转身体,能看见男人清瘦的下颌,便将手反握回去。

  裴延年休息了几日,就重新开始忙碌。

  期间,他同裴策洲碰了碰面,两个人将自己知道的消息简单地交代,了解一下大概的局势。

  也许是他们两个人演戏演得太过逼真,前朝反贼谋逆时,就立即有人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这倒不是劝他谋反,而是希望他能在支援的时候能耽误一点时间。

  “行军路上原本就可能发生各式各样的意外,哪个州城下了一场大雨,又或者是赶路时车轴坏了,耽搁上几日又会有何人去细究?”程前华情真意切,就差将自己的心肝掏出来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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