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讨饶

定下来,黎清欢被刘三宝喊到楼顶的外舱室用饭。

  他让喜鹊不必跟着,自用饭去,自己则赶紧用脂粉胡乱拍了拍,唰白的面上两坨桃红,扮得似观音坐下童子。

  亲爹还魂怕是都认不出他来。

  等黎清欢到时,其余三人已经坐定。

  沈则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并无等他的意思,话语间已经开了席。

  四面窗尽开着,风光无限,能瞧见堤岸边杨柳依依,船行的缓慢,虽行在江面上却有游湖之趣,颇具情调。

  是黎霁怀喜爱的意境,投其所好。

  沈则淡淡道:“萧女君操劳,还得专程为我那逆女转道一趟金陵。”

  萧沅笑得豪迈:“无碍,又不远,沈君郎总说这种客套话!来,吃我手下人今早刚从捕捞上来的江鲥,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拿起公筷,细心又体贴地替身边端坐着、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飘仙子夹了一段,接着手一挥便有仆子上前服侍,替其他人分装于各自的碗碟中。

  黎清欢坐在下首,闷着头讷讷无言。

  他夹了一块嫩白的鱼肉置于口中,汤汁瞬间浸润了舌尖,鲜香弥漫,伴有火腿的油脂香,顷刻化在嘴里。

  他忍不住伸出小舌舔舔嘴唇,像极了贪吃的狸花猫。

  黎清欢忽有所感,不安抬头时却没见有谁注意到他这边,反而听到萧沅开始大肆吹嘘。

  “我呀,在金陵也置了不少产业!沈君郎,下了船也别找客栈了,直接去我那儿,连着温泉的院子,正巧解解乏。”

  黎霁怀看了眼沈则的脸色,正色推辞道:“我小叔家也在金陵,着过门拜访,正好他家住上两天。”

  进退有礼,眉眼间全是高冷疏离。

  此般作态可比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更招女人的征服欲。

  萧沅受用,笑劝:“诶,大公子此言差矣,亲戚远来香,拜访就好,何必久留,你们一大群人过去少不得住上两三天,周家人乐不乐意都两说。况且,那周家去扬州时,可曾住在你黎府上?

  “这...我叔叔他...”

  黎霁怀蹙眉,萧沅此话不差,她虽言语行事粗陋随意,人情世故比他通晓。

  以前他们长居京城,两家往来甚少。

  再因着早年黎清欢和周家表姐那段孽缘,如今也只剩下逢年过节的交情,若不是他姐姐去了金陵,他们肯定也不会想到要往那边去。

  想他饱读诗书,诗词向来信手做就,被她如此一说,竟语塞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沈则出言化解,他先是斜眼看向萧沅:“萧女君来扬州不过几日,倒是将我家的底细摸得清楚。”

  “生意人,生意人,”萧沅尬笑,“行商少不得就是这些家长里短的,消息最是灵通。”

  沈则哼笑:“再说若连我亲弟弟都嫌麻烦,去女君府上,女君不嫌麻烦?”

  萧沅忙不迭道:“不麻烦,我早就布置好了,若大公子,和沈君郎不愿住,我才亏了呢!到直把我那院子当作自己家就行!”

  沈则哼笑一声,并未明示。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手这些商人给予他的巴结奉迎。

  古来妻主有能,夫郎自是有荣与焉。

  更何况,如今朝廷局势动荡,而他黎家正得圣宠。

  萧沅呵呵一笑也未再追问,不断招呼人上菜,再吟两句自己胡诌的打油诗哄美人开心。

  饭局上有了萧沅怎会不热闹,总之全然不让黎霁怀的任何一句话落地。

  黎清欢决定不了自己的去处,茫茫然神游天外。

  萧沅这人讲话虚虚实实,黎清欢确是怕了她。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当时他那么做又有何错

  不如,与她摊牌说清楚,一了百了。

  黎清欢犹豫难断。

  思绪间隙,他又觉得这人讲故事倒是生动有趣,连他那个惯常冷心冷面的大哥也听得入了迷。

  宾主尽欢,饭罢萧沅抢着要送沈则父子二人回房,又要人取些机巧玩意儿给他们解闷。

  黎清欢默默看着她几人逢场作戏。

  等下到二楼时,他故意行慢了几步,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未曾回头:“萧女君跟着我做什么?”

  萧沅快走两步,与他并肩:“什么叫跟着你,我回自己房间罢了。怎么,你怕我?”

  黎清欢停下脚步,扬起那张风吹都要扬起一层灰的脸,眯起眼笑道:“原来萧女君也住在这层。”

  路到尽头,周围寂静得只剩下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默了片刻,萧沅忽然停下步子转头看向黎清欢。

  她面无表情,淡淡开口道:“莫不是,你专程在等我?”

  她比他高出许多,影子缠缠交叠在一处,完完全全地将他覆盖住。

  手背掐得几近见血,黎清欢答:“只是好奇,萧女君将我认错为何人?”

  “一个毒心肠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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