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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已转暗。
全程布鲁斯都瑟缩在沙发上,默默流泪,不发一语,用双臂环抱自己。
他崩溃了。彻底的。
有一会儿,兰迪几乎相信布鲁斯会就此失语。
“他杀死卢卡,那么轻易,毫不犹豫,彷佛过去八个月的指导跟相处都不是东西,”布鲁斯继续说,“然后把枪口对准我,彷佛过去无数个月、我们长达几年的友谊对他而言都不是个东西。”
兰迪捏紧拳头,再缓缓放开。
布鲁斯正在哭。她也是。区别仅在于哭的方式,布鲁斯是低声啜泣、泪流不止,她是边做事边抹掉眼泪,用哽咽但专业的鼻音与他人通话。
毕竟尸体不会自己下葬。这里又都是野生动物,血迹跟尸体留在外头地上会十分危险。
布鲁斯抹了把脸,眼泪混着擦伤带来的血,让他看来尤其狼狈。
“现在你一定觉得我很蠢,”布鲁斯抽了抽鼻子,“你早就提醒过我,我却执迷不悟,不把你一直以来的警告当回事。”
说来讽刺,兰迪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两人之间偏执但正确的那一个。通常这是布鲁斯负责的戏份,对某事异常偏执,疑心病重,大家都觉得他真是够了,直到他被证实为正确的。
……或许就是这些经历使布鲁斯最终成为那样的人。
兰迪用力抿了下嘴唇,尝到嘴唇上有眼泪的咸。
“是有点蠢。”她淡淡承认道。
布鲁斯抬头望着她,哭得样子太委屈了。
“……不过,他确实表现得很好,像个幽默感被搞砸了但还算正派的人,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神经病,”兰迪又说,“我想有几次他也差点抓到我了,大概就一两秒左右吧。”
布鲁斯睁大双眼。
“真的?你也相信他了?”
兰迪再次抿唇,不情愿地耸肩,“不多,就一些。”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忽略明科汗身上的一些危险信号,像是今天稍早的事,她直到接近鹿才感觉哪里不对,直到明科汗再三重复与布鲁斯的比较之词才惊觉出了大事。
客观地说,大部份的时候明科汗看上去实在太正常,甚至人还挺好。
但那就是一种微妙的错位感,必须长时间、近距离相处,且时常在脑海中复盘发生过的事,才有可能注意到。
……或也不会注意到。好比布鲁斯。
兰迪必须承认,她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本以为这就是与一个不怎么欣赏的人同组共事的情况,两人在项目完成的过程中、彼此不欣赏对方的做事方式,心情好相安无事,心情不好就互扯后腿,平时没少被对方若有似无的骚扰打扰,而她当然拒绝去碰对方负责的工作、也拒绝在对方出错的时候为错误负责,不挑骨头就不错了。
就这样。
非常普通的情况。应该每个职场上或多或少都会发生。
从未想过事情最终会结束在如此丑陋的地方,并不是说她有少怀疑过明科汗会否背叛,可也没想过、不至于要主动撕破脸。
这真的不是兰迪能料到的发展。
事后回想起来,过去一整年都像是在姑息养奸。
想到这,兰迪长长一叹。
“总之,我想我们都可以停止继续责怪自己。”她疲惫地道,已经没有力气做更多的安慰。
布鲁斯沉默了几秒。
“不,我不能,”他说,“因为我知道。”
要是再累一点,兰迪就会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知道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
布鲁斯仰面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双腿伸直,一手遮住上半张脸。
“……我知道安东有点毛病。”
兰迪提起精神,眉头紧皱。
“你指的是?”
“在我跟安─跟明科汗认识的第二年,有次他不小心提起过,”布鲁斯说,“曾经明科汗的父母带他就诊过,医师诊断确认他患有人格障碍,天生无情、攻击性强、缺乏关心的能力、不具备自责跟同理心,会有极端的利己行为,也易出现犯罪、暴力倾向。据说这发生在他八岁时。”
兰迪一愣。
“八岁。那么小。”
“所以很可能天生如此。”
兰迪越发感到累了,慢慢地原地蹲下。
就在她扶着脑门,专注在脑海中奋力搜索出曾经读过的、心理学与精神疾病相关方面的研究跟文献时,布鲁斯则继续说。
“我一直都知道这点,但这就只是──我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糟。我以为─我以为──”
“等等,什么?”
兰迪猛地站起身并抬高音量,因为这到底是什么鬼?
“你现在是要告诉我、其实你一直都清楚我的警告不是我太多疑,而是确有其事?你知道这家伙曾被临床诊断为心理并态?”
布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