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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为他敲响的无声警钟。
段玉楼和白沫涵经此事后回到卫都,将手头冗杂的公务尽力都拨去了一边,想要缓缓退出政治舞台,给卫旸这君臣一场一次体面的道别。
修建弗陵,几乎便是段玉楼最后一件亲自监管的政务。
那日在墓道之间看着大体将成的时候,段玉楼心中愈发轻松,快乐地念着将来,想终于可以和小涵离开这里。
但步孚尹却敏锐地觉察到了空间里异常的波动,仿佛有一股强大的令他万分熟稔的力量,正拨开时间与空间的重重阻隔,要来这里将他拉回。
就是那时候,段玉楼被他带动转过身去,无知无觉地与她完成了一场跨越三百余年时光的相见。
时空不能紊乱、过去不能更改,否则代价会沉重得难以承受。
步孚尹知道彤华不会无缘无故地在此处用上撕裂时空的巨大术法,在他强行将她推回、关闭这一处时空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也许这一世,依旧不得善果。
她那般做,不是狂妄,是不甘心。
也许从一开始那张永远也无法实现的婚书开始,命运就在告诫他们的别离。即便他们都在强行地想要实现这一世的圆满,最终也敌不过注定的安排。
青云道上,段玉楼的那部分魂魄离开了人间道,忘记了自己与步孚尹这短暂的此生相见,被衔身咒牵引着,要回到彤华的身边去。
他被茫茫然地牵回了卫都。
那一天都城满城披红,《卫史》中记:“……新卫五年十月,高祖迎贵妃白氏,许着红,正殿入,敬天地宗亲,拜先祠列祖,礼同正后,授后册印……”
那一本《卫史》,得了卫旸的授意,将婚礼的场面写得极尽奢华,从早晨到午夜,每一步都按部就班,没有意外,没有纰漏。
这一场辉煌的大事被史官极尽奢华地写进史书年表,却也有些故事无人敢记,就那么埋在流逝的时光里,一点一点等它腐烂——
卫旸给了他生平最爱的女人一场最辉煌盛大的婚礼,但没有人知道贵妃被压迫着走上高台的时候,心里在等候着何人的归来。
而步孚尹原有的那部分魂魄本就微弱,辛苦坚持了这么多年,无力应对昭元更加完善的杀阵,只得攀附在段玉楼的心魔之上,借心魔作挡,留得一丝生息。
那一刻他神力激荡,上天庭里,聚魂灯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
长晔毫不犹豫将聚魂灯拂向下界,步孚尹那时神力消耗巨大,无力抵抗,和心魔一起,被尽数收进聚魂灯里。
好在他意识还算清醒,长晔似乎并不打算避讳他,就在灯前展开观世镜,让他亲眼看到印珈蓝去找到白沫涵,要将她身体夺走。
长晔手中握着聚魂灯,饶有兴致地与他说话:“她神元都要碎了,若是躲不过这劫,我便送你去陪她魂飞魄散,如何?”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大部分魂魄犹回到了彤华身边,这让步孚尹稍加安心。
段玉楼那部分魂魄藏着他作为天岁神族的力量,见彤华神元破碎,必会施力挽回,更何况,魔界那位尊主薄恒,还一直守着彤华。
长晔似乎没想着这回真能毁去彤华,见她顺利归位,面上倒也不算遗憾,只是转头琢磨起如何用聚魂灯里这部分魂魄和心魔来对付她。
到如今,彤华即位后来人间解决昭元时,终于让他寻到了一个空隙。
长晔有意支持心魔淹没他魂魄神智,又控制着心魔来对付彤华。经过长晔多年操纵,步孚尹其实已经不大能够抵抗心魔,清醒的时候少,受控的时候多。
但好在尚能坚持。他知道彤华那一双眼睛厉害,只要长晔敢放他来见彤华,彤华就有办法控制住他。
他今日的确是将计就计,破了这一身桎梏,销了这心魔锢体,而她果然做到了。
唯一没料想到的,是那心魔经过长晔的激发,居然疯到这个地步,将彤华伤成这样。
他因与心魔抵抗,残存的神力并不足够,待修补过彤华的伤口,便再无继续留存的机会。
昭元看着他将要消散,想他千方百计要留于世间,蓄机复生,今日却要死于此处,不知是唏嘘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昔年里,他们曾做过一小段时候的知交,是彼此难得的知音之人,作为友人,看他心愿不成,确有遗憾。
但作为定世洲的昭元,他若今日死于此处,对彤华、对定世洲,都好。
昭元自床榻上站起身来,主动走出了彤华为她设下的结界,看着步孚尹放下彤华,直起身来回头与她相对。
“等她醒来,我怎么和她解释?”
她声音变得微冷,不待步孚尹开口,便继续道:“说你借长晔和她争斗,破除心魔桎梏,从聚魂灯那里重获自由?还是说你从我这里拿去残魂,今日虽当着她的面散了,来日自然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要么,是由他这一缕残魂自行寻找复生之法,如今既然为打消长晔疑虑散于此处,自然就没用了。
但好在,他当初还利用了昭元一手,将复制的另一份意识留在了昭元保存的那颗魂珠之中。
如今段玉楼已将那颗魂珠拿去,只要他肯与魂珠融合,便能瞒着长晔,重获新生。
而自始至终,他一次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彤华的身上。
一次都没有。
步孚尹却清清朗朗地笑了,答她道:“就这么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