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需要热水

; 白照影在阴影里不敢看萧烬安,生怕哪个眼神会把此人激怒。他多次领教并深深佩服萧烬安变脸的功夫,沉默像是巨石寸寸下挪。

  白照影头发根都要立起来了。

  萧烬安打开玉瓶,瓶口发出乒的一声,那声音简直快要把白照影的神识敲碎了。

  他讨好地唤了句“夫君”,脚腕被萧烬安不容置疑地拉过来,放在大腿旁边。

  他把足衣缓缓给白照影扯下,吓得白照影连忙勾紧了脚尖,踝骨在萧烬安掌心滚轮般微颤。白照影脚踝、膝盖、小腿,都有被玉片刺破的伤痕。

  玉片刺伤的伤口很不规则,多呈梅花或者菱花形状,斑驳的伤口在暗光下还白皙亮眼的皮肤落着,宛如雪地红梅舒展。

  落下伤疤,确实遗憾。

  萧烬安蘸取些半透明的药膏,在白照影踝骨上方的一点儿破口上面轻点了点,用粗糙的指腹缓缓推开,玉珠般的踝骨覆上层光亮的湿痕。

  凉意和痒意晕染开,伴随融雪膏精致的冷香味。

  白照影心肺俱清,既是死也没能想到萧烬安真会给他涂药,又是闭着眼轻轻吸了口气,忽然听见萧烬安一声嗤笑,那融雪膏又疼又辣的后调海潮般层层跃起。

  白照影心神陡然绞紧,那条腿就要往回缩,却被萧烬安面无表情地钳住,对方并不像施展多大力气,可他一动也不能动。

  就只能任由那点儿小伤带来的刺痛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被这种痛楚折磨得眼底泛起层泪光,肩腰在卧榻水蛇般打颤。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伤药的体感。

  冰冷噬心,缠绵附骨。

  他甚至开始不正常地悔恨自己为何不伤得再重一些,创面再大一点儿,就不用受这种细微又漫长的折磨。

  白照影终究是忍不住,红着脸,发出声细细的哼唧:

  “呜……夫君,可以了,我好了,不要了。”

  他天真地不知道这种讨好反而更加令人烦躁。

  萧烬安抿了抿唇,略微坐直身体,理不清白照影是精还是笨。或者只是顶着副漂亮的眉眼做些愚蠢的行为。心思一眼就能让人望穿。

  床畔纱灯摇曳了瞬。

  茸茸在外面听见动静,轻轻敲门关切道:“少爷。诶,成美姐姐,好好,厨下没有人,我去给少爷烧热水。”

  茸茸的嗓音从屋外消失。

  白照影思绪不得不返回屋内,到底是确定了,萧烬安拿瓶药都能耍自己玩,对他的恶劣行径,有言语难描的谴责恐惧。

  药还在继续发力,白照影痛得费尽心思的讨好,颤声填满整间屋子,无端在灯影里酝酿出几分暧昧。听得萧烬安额头突突直跳,无名火一把接着一把袭来:

  “好夫君,可以了好夫君,我受不了了,太多了好夫君,我会死的。”

  他嗓音婉转,想哭也不敢真哭,想生气也不敢说狠话,就这么不清不楚颤声难耐地喊着,将这座世子院惹得万籁俱静。谁也不敢捣乱,谁也不敢出声。

  唯有声源本人渐渐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失控,涂膝盖时,声调从低徐徐拔高,似海潮一浪拍打一浪,最后飚出个带着哭腔的海豚音。

  “啊!啊啊啊啊……”

  整个世子院沉默片刻。

  初夏的空气似乎都浓郁了几分。

  成安掏了掏耳朵,少年郎带着一脸不明所以,世子也经常涂融雪膏,到底也没听见殿下像这么叫出首小调的。

  成美轻功掠出院外,看看厨下热水烧好了没。

  北屋白照影小死般趴在床榻,好话说尽,满头虚汗,嗓子哑得语不成声,他体质不行,声音越哭越干。

  等萧烬安掀起他的腿要涂第二个膝盖时,白照影深吸一口气,还是得继续哭着飚海豚音讨饶,终于使得后者眉心沉到极致,烦躁不已地放过他站起来,深深调整了几口气息。

  萧烬安把融雪膏,连膏带瓶戳在白照影旁边:

  “自、己、涂。”

  白照影忽被放过,长喘了几口放松的大气,以为萧烬安是玩够了,或者是听他哭嫌烦了,暗中庆幸,再度把求生欲拉满。

  白照影偏过脸双手抓起瓶子,作势小狗拜年:“好的,谢谢夫君赐药。”眼角还挂着泪。

  萧烬安头也不回地出门。

  外头茸茸肩膀搭着毛巾,成美捧着热水,庭院疏疏的月光照进北屋,映出衣着尚在,只有四肢露在外面的白照影,药痕未干。

  成美微微皱了皱眉。

  白照影死里逃生涂完了最后的右膝盖,忍痛道:“刚涂好,不能洗,别拿盆,我想喝水。请给我倒一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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