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替身

 陈大娘子穿大袖濮院绸襦裙。

  封襟一支百叶缃梅。

  一应钗饰除去,只簪华盛,雅致清丽。

  她说:“明日起便是大法事,女眷要在佛堂诵经,妹妹身子弱,午膳后悄悄回去歇息吧。”

  缨徽是不信她能转性儿。

  但一时又捉摸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

  又想,自己如今若还有什么值得算计。

  无外乎就是要给都督做妾。

  若陈大娘子真有本事,把这事算计黄了才好。

  她乖巧应下。

  陈大娘子显然高兴。

  倚靠凭几,慢吟吟道:“妹妹以后是自家人,我也就不见外了。世道纷乱,佛山这边也不太平,妹妹只管在厢房歇息,可不要乱跑。”

  陈大娘子一双细目,弯起笑看她,促狭又带着几分轻慢。

  缨徽很不喜欢这种目光。

  她自小受过太多,说不出的厌恶。

  应下后借口身子不适,匆匆告退。

  陈大娘子像是拿捏住了什么,一种高高在上睥睨万千的姿态。

  也不与她计较,大度地叫嬷嬷送她出去。

  缨徽就不喜欢跟这种人来往。

  要不就足够聪明,手段使得叫她一点都看不出来。

  要不就别整天妖儿鬼儿的。

  明明脑子跟她差不多,非觉自己高人一等。

  她怕再与陈大娘子有交集,连续几日都安生躲在厢房里。

  过了十五,法事落幕,女眷陆陆续续下山。

  离开那日,缨徽将要上马车,隐约听有人喊“妹妹”。

  回头一看,竟是许娘子。

  与在都督房里的富丽闲妆不同。

  今日的许娘子装扮素净。

  一袭玉色软缎襦裙,外罩珍珠披风,云髻银簪。

  好一个清丽佳人。

  闷了几日,缨徽正巧想找人说话。

  邀她同乘,许娘子爽快地上来。

  马车途径村落。

  缨徽撩开车帷,见道旁有衣衫褴褛的老人孩子在乞讨。

  面色枯槁,形若干柴。

  她让红珠拿些碎银和糕饼去分。

  许娘子叹息:“定州打了几场恶战,死伤无数,遗民失所,好些逃到幽州来了,真是造孽。”

  又是定州。

  缨徽心头一跳,问:“那定州刺史都不管吗?”

  许娘子哂笑:“当官的各个求自保,哪管百姓死活。”

  她是花娘出身。

  见惯了官吏鱼肉乡里、吃拿卡要的丑陋面孔。

  不自觉流出鄙夷。

  “刺史不是这样的人。”缨徽呢喃。

  许娘子没听清:“妹妹说什么?”

  缨徽摇摇头,岔开话题:“姐姐的珠钗倒是别致。”

  许娘子鬓边一支珠钗。

  虽以银镶嵌,但珠子光泽幽亮,呈紫。

  五颗嵌做花的五瓣,别致又华贵。

  许娘子摸了摸珠钗,笑说:“前些日子檀侯派人来幽州,都督让我陪了他几夜,那位将军倒是大方,送了一套头面,我瞧着珠钗不俗,便戴了出来。”

  她见缨徽瞠目看她,无甚在意道:“幽州民风粗犷,尤其武将家里,哪拘得礼教?若到大宴,宴请的都是贵客,都督高兴,院里的许多妾室都要出来陪客的。”

  眼见缨徽脸色煞白。

  许娘子意识到自己多言。

  轻咳几声,找补:“妹妹出身好,又得都督喜欢,应当不必的。”

  马车驶到庄子前的巷道。

  许娘子下车,临去前握着缨徽的手,约她回府后一起做绣活。

  缨徽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

  神思恍惚,无数景儿浮光般在脑中掠过。

  太夫人的话,陈大娘子的神情……

  觉得抓住些什么,又陷入深沉无边的混沌。

  意兴阑珊,连温泉都不想泡了。

  白蕊和红珠当她疲倦。

  住进庄子,田庄的管家孙福全来拜见。

  白蕊挡了,只散些银子赏赐。

  直到午膳、晚膳缨徽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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