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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收束,回头便见一身空青色长袍的薛清。

  记忆中,这人就总爱穿一身或青或白的袍衫,衬得他本就温润的气质更加清冷出尘。

  而今一月不见,眼前之人更是被上京水土养出了几分矜贵,往眼前一站便如谪仙降世,也难怪姚月娥……

  封令铎一怔,赶紧将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清了出去,端出一副施施然的态度,受了薛清的礼。

  两人落坐,薛清命人奉上明前的紫笋。

  茶香氤氲,对坐共品,两人皆是沉默,待到一杯茶下肚也没人先开口,真是将这浅浅的一壶茶,都喝出了一股莫名的火药味。

  良久,薛清提了提嘴角,终是声音温淡地开了口,“封参政百忙之中亲临寒舍,薛某以为,不只是想同薛某饮茶的吧?”

  对面的人这才放下手中茶盏,眼帘半掀地直言道:“朝廷新政,欲意于京城成立市易务,故而想问问薛老板,可愿入市易务任职?”

  薛清闻言笑了,只道:“薛某一介商户而已,既无治国之略,也未参与科举,身上这正六品的官职还是蒙皇上厚爱才得的闲职,贸然入市易务怕是不和规矩,也不能服众。”

  “嗯,”封令铎点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说辞,也不在其上纠结,只问:“那念在你我私交,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薛老

  板,还请薛老板知无不言,不吝赐教。”

  堂而皇之的一席话,倒把薛清说得愣住了。

  要说两人的所谓“私交”,除了建河上共同落水的那一次,薛清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

  不过,既然一人之下的封相都开了口,薛清无论如何都不敢不给他这个面子。

  于是薛清笑着点了点头,道:“封参政请讲。”

  封令铎道:“市易务的建立一是为了多收少卖,平抑物价,二是为了能向市场借贷,扶持中小商户,故而朝廷想找一些能够合作的钱庄和可采购囤货的商户,不知薛老板可有什么推荐?”

  言讫也不等薛清思忖,便兀自拿出一份名单递了上去,道:“这里是户部之前便派人拟好的名单,烦请薛老板帮着过目一下,若有不合适的,圈出便可。”

  薛清应了一声,接过名单垂首浏览起来。

  须臾,他将名单交还给封令铎,指着上面几家钱庄道:“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几家钱庄前些日子已经清算了。”

  “哦?”封令铎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薛清忖了忖,道:“大约就是半月前,我刚回上京不久,不过因着薛家与那几个钱庄都无甚往来,故也没做多问。”

  “那薛老板可认识与这钱庄相关的人?”封令铎追问。

  薛清没做多想,随口道:“这家钱庄的那个账房我倒是认识,之前在薛家名下的铺子干过,姓钱,我们都叫他钱伯。”

  封令铎微讶,又问:“那这位钱伯是哪里人士,如今还能寻得否?”

  许是问得太多,薛清一愣,也终于在此时反应过来,他眉峰一挑,霎时便笑得有些耐人寻味。

  “怎么?”薛清低头饮茶,语气带笑地问封令铎,“封参政对钱庄很感兴趣?”

  封令铎不慌不忙地替自己解围,只道:“市易务要的备案,薛老板若不方便同我讲,将来也还是要同户部的人去说的。”

  薛清笑笑,本就没打算卖关子,便也如实道:“他是钱塘人,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此番之后,想是落叶归根,带着家人返乡了。”

  问完了该问的,封令铎也不想同薛清多呆。他全程无甚表情,起身拜别了薛清便要走,临行之时却听身后一声,“封参政留步。”

  是薛清唤住了他。

  封令铎略有疑惑地转身,见薛清行来,眉间一抹隐隐的愁色。

  “薛老板还有事?”封令铎问。

  薛清牵了牵嘴角,喃喃地道:“以下的话,但愿只是薛某多想了,若说得不对,还请封参政一笑置之。”

  他顿了顿,道:“关于朝廷新政,薛某一介商户,并无立场可以置喙。但就市易法来说,薛某认为实乃弊大于利。朝廷想要管控和帮扶市场的想法是好的,但问题在于,朝廷的法和市场的道比起来,到底谁才是更公正的手段?这一点,相信在经历闽南路贪墨一案之后,封参政自己心里也有数。与其相信莫测变幻的人,不如相信这世间万物自己的道,话尽于此,封相自是明白。”

  薛清说完对封令铎回以一礼,遣管事的送他出了府。

  夏夜晚上的月亮出来了,弯弯的一个勾,半遮半掩地躲在那丝丝缕缕的浮云后面,筛下银蓝色的光。

  走出薛府的时候,封令铎望了眼头顶的月亮,想起很久以前,有个人曾怯怯地在他手心写下一个“月”字。

  她说那是她唯一会写的字,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月字,可以叫她“月娥”。

  而如今……

  心中的那股恼意蓦地灼热起来,化为实质,甚至顶着他的胃腹,让胸口都跟着隐隐生疼。

  封令铎驻足揉了揉眉心,问身边跟着的侍卫到,“距上一次跟叶少卿去樊楼,是有多少日了?”

  侍卫好生忖了片刻,笃定地回到,“已有五日了。”

  说完又见封令铎神色不对,试探地问了句,“大人可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安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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