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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放在他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压得他脊骨沉重,抬不起头。
瓷盏的盖子轻击杯身的声音。
“守夜人——那孩子是叫燕拂衣吗, 他怎么样了?”
相钧一凛,连忙将头垂得更低。
“他还没醒, 我叫幸讷离去看了,之前在延宕川受的外伤不致命,只是他本身底子太差, 可能还需要将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清醒。”
幸讷离是魔族的医尊护法,相当于修真者的“大乘”境界,整个魔界医术最高的人。
相钧与他关系不错,这次医治的,又是尊上最放在心上的“守夜人”,他不敢不尽全力。
魔尊又停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你从前认得他。”
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
相钧心中一提,不敢隐瞒,但玩了个文字游戏:“从前在人间游历时,是曾有过数面之缘。”
相阳秋每次沉默的时间都仿佛更长,相钧定定地看着地面,能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每想一次,都会让握紧的掌心更加湿黏。
相阳秋说:“你知道‘守夜人’,有多重要吗?”
“你刚把他带回来时,不知道他的身份——或许你们曾有过什么缘分,若是平时,在这些事上我不会管你。”
相钧伏低了身子。
相阳秋放下杯子,轻缓地在他寸前踱步。
“可既然九观圣封让我发现了他,钧儿,这件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相钧的心脏像被坚硬又有力的东西攥紧了。
“我欲破碎虚空,成就无上神道——多年以来,所有的方法,我皆已尝试,千年之前,我诛神灭佛,人族所谓的金仙们都杀不了我,可就是离那最后一步,总差一道屏障。”
“我感觉得到,”相阳秋轻声说,“那屏障已经很薄了。”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守夜人。”
相钧越听越是心惊,他是想过,能让魔尊大动周章、谋划多年的,必然不是小事。
可也没想到,燕拂衣竟能关联到魔尊成神的瓶颈上来。
“……父尊,”相钧强定心神,“可你不曾让我杀他。”
魔尊轻声笑了。
“你总能体察入微,甚是聪明……没错,我不要他的命,只要他一颗道心。”
冰凉的手落在肩上,相钧不由自主地抬头。
“您是说,”他绞尽脑汁跟上魔族的思路,“得让他堕魔废道?”
魔尊摇摇头:“也是,也不是。”
“我要他所信仰的尽皆崩塌,所真爱的转身背弃,所尊崇的被踩入污泥——归根结底,我要他屈从于欲|望,迷失于野心,亲手了却心中的道,完完全全地,臣服于我。”
相钧的呼吸猛然滞住了。
“当这位由天道亲手选出的,至纯至正的一个人,也被染上污浊,自愿入魔,届时这一方世界,便再无神明庇护,欲念将从每个阴暗的角落滋生,阴暗将在每束光明的身后暗藏,魔道,将成为这世界的天道。”
“我,将成为新世界的神明。”
如若是那些日日喊着追随尊上的魔族,听到这样一番堪称推心置腹的密语,定然已经群情鼎沸,誓不惜燃烧神魂,成为尊上崩碎天道的柴薪。
可相钧只觉得魔尊说得好听,其背后的含义,依旧令他不寒而栗。
他见过深渊中那些真正的魔物,见过相阳秋的尸骸大军,一个将以魔尊为神明的世界,真的……还能是属于活人的世界吗?
更有甚者,天道如此拼尽全力守护的,莫非只是一次“改朝换代”?还是说,当第一个修魔的成神者出现,这一方世界,都有可能不复存在……
相阳秋像是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可他只是高深莫测地负手而立,没有多说的意思。
相钧死死咬住嘴唇内侧的皮肉,尽量也强扯出一个笑。
“既然如此,父尊打算,怎么对他?”
相阳秋看着他的眼睛,其中——相钧相信自己没看错,竟有些忧虑。
他避过了没有答。
“你以为,自己正将他看做什么人?”
“……”那种朝任何方向走一步,都会掉进深渊的紧绷感又出现了,相钧喉咙发烫,总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
最后,他几乎是依靠本能,才展开一个天衣无缝的轻佻笑容。
“不过是个难得的美人,我见犹怜罢了,与父尊的大事相比,不值一提。”
相阳秋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松动。
相钧一咬牙,又说:“只是听父尊刚才的意思……这事需从长计议,以那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定也熬不过深渊魔的刑求,儿子倒有些想法,或可为父尊分忧。”
相阳秋:“哦?”
“不若便先在飞鹤阁里,当个娈宠养着,”相钧不动声色,“一方面身子骨养好些,日后有得磋磨;另一方面,我从前在人间遇见他时,记得曾是个不染尘埃的清高剑客,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