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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嗣音坐着轿撵回到玉堂殿,便远远瞧见嬷嬷们站门前候着,低头一言不发。
她顺势往里面一瞥,看到身大红嫁衣挂在架子上, 旁边木盘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珠钗饰品,当然最显眼注目的还是泛着金色流光的凤冠。
可谓,阵仗十足。
见梁嗣音回来,嬷嬷们恭恭敬敬行完礼,攥紧袖子细细打量着眼前主子的神色,生怕她对这嫁衣不满意。
其中为首的嬷嬷试探问道:“嫁衣尺寸是按着殿下身段来的,可要上身一试,看看有没有差错?”
梁嗣音走上前,伸手摸着料子,摩挲片刻,她道:“本宫累了,嫁衣留着,你们明儿个再来吧。”
“是。”
嬷嬷们离开后,她把绿桃红杏一并寻了个由头,全部遣退下去。
梁嗣音关紧殿门,背靠着,望向眼前大红嫁衣不由出了神。
第一次,她是被太后逼迫穿上嫁衣,去北幽和亲,嫁给没有感情,未曾谋面的老皇帝。
第二次,她遇到了边陲的裴璟,因为喜欢所以想为其穿上嫁衣,可到头来变成压死自己的一片废墟。
第三次……谢淮之迫于形势,在她心里无功无过,当是个朋友,实在不想嫁。
从始至终,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梁嗣音绕过大红嫁衣,步履缓慢踏在软毯上,一步一步向美人榻走去。
细数,从小到大的过往……
没一个顺心如意的,为了所谓的权利和不存在的情,她也不清楚要走多久,甚至结局会是怎样。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古说天道有轮回,若真的没有,她不介意自己做那个天,来惩罚有过错之人。
思及此,梁嗣音半倚在塌上阖了眼,仿若这样才能换来一点安心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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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老先生背着药篓而来。
自从府中的白玉姑娘葬身火海后,他已经许久未曾进入过偏僻的四角院落了。
一开始此处被大火烧成废墟,是后来才慢慢重新修建,远处瞧着与之前别无二致,可进了屋子才发觉,陈设不似以前旧,住着的人也变了。
下人带老先生进了屋,熟悉的苦药味儿扑面而来,若不是他看清了躺在塌上之人是裴璟,还真以为白玉姑娘又重活于世了。
老先生回神,放下药篓:“裴将军,按您给的方子,老朽都放在里面了,是七天的用量。”
“谢过老先生。”裴璟起身,走路有些僵硬,将大袋银子塞到老先生怀中,道:“这是一个月的药钱,先全付了。”
老先生接过,上下打量裴璟一番,迟疑道:“将军,据老朽所知此法子并不能医治伤病,反而会将病痛加剧……”
尤其个别草药混合在一起,堪比剧毒,对身体损害极为严重,基本没几个人能够承受下来。
他不理解,好端端的人怎会无缘无故折磨自己的身子,况且眼前人还是位将军,要知道上战场厮杀左右靠的就是一副金刚不坏的身体,怎可说毁就毁,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些。
似是看出了老先生的疑惑,裴璟回答:“咱们云国世代辈有人才出,骁勇善战之士大有人在,不差裴某一个,是时候也该退位让贤。”
老先生依旧不解:“可裴将军您还年轻,怎么就有了退位让贤一说,实属不应该啊。”
裴璟摇头,漆黑的眸微微浮动:“我如今伤势重,恐怕日后恢复好之后再难拿起刀枪,上了战场也是拖累,况且就算没有地位权利,裴某也能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是吗?”
“裴将军说得对,是老朽见识短浅了。”
老先生对裴璟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修养完伤后再多只能恢复八成,但他又用了不知什么法子配制的药,怕是六七也难上加难。
等老先生施完针,两人又来回客套了几句,医者终归是提着药篓子,皱着眉离开将军府。
转眼间,屋子变得空荡荡,又剩下裴璟一人——
裴璟将衣衫松松垮垮挂在肩头,轻轻覆盖住上面千奇百怪的疤痕,以及古铜肌肤上细密的小孔,然后他习惯性拎起大包草药,往隔壁走赤足一跨,坐进了泡药浴的木桶里。
钻心刻骨之痛,瞬间遍布全身。
青筋在男人脖颈处不可控制暴起,一道道疤痕在药的浸泡下显得更加狰狞,剑眉皱起,没有血色的薄唇也跟着不自觉抖动。
源源不断的痛意,似刀割过皮肉,又再度被人撒上了盐。
循环往复,不止不休。
裴璟即将昏厥时,在他朦朦胧胧的意识下,脑海中竟浮现出一道窈窕身影,那感觉再熟悉不过,是梁嗣音。
人影越离越远,他无论如何拼尽力气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梁嗣音消失不见。
终于,裴璟猛然从昏厥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再次感受那股难以言尽的痛意在身上胡乱撕扯,仿佛要把整个人活生生一分为二。
可痛着痛着,裴璟忽然笑了。
这下自己也算能和失忆时的梁嗣音感同身受了,她承受的委屈太多,又自个儿一个人受着,从不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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