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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身边。
章太后心有余悸,抓着他的手埋怨了他良久。她平日里是极尊贵刚强的一个人,此刻受了惊吓,满眼的疲惫惊惧。苻晔也知道她是担忧自己,也只任由她说,不住地点头称是。
等说完了他,章太后又看向浓烟弥漫的崇华寺。
苻晔问她:“儿臣去看看皇兄?”
换在平时,章太后早就冷脸恶言了。此刻竟然抿唇不语,像是没有听见。
苻晔便披上一件袍子,在秦内监等人的陪同下再次进入到寺内。
秦内监走路一瘸一拐,却执意要与他同行,好在寺庙的火基本都已经被扑灭了,或许是神佛护佑,加上昨日刚下过雨,几大主殿都保住了,只是此刻寺内风依旧很大,白烟弥漫。秦内监远远就看见了苻煌,负手立在高坡上,长发披散,身下浓烟翻滚,头上皓月当空。
“陛下一路策马疾驰,真是吓坏了。好在王爷没事。”他说。
苻晔仰头看向苻煌,他那样伶牙俐齿的一个人,此刻心下不知为何温热酸沉到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如此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等到破晓时分,寺内大部分余烟都散尽了,唯有永福塔基底下的木柱依旧冒着浓烟。为安全起见,侍卫将所有人都拦在崇华寺外头,城外聚集了一大批百姓和僧尼,有数千人,为倒塌的永福塔涕哭不已,悲哀之声,震彻京邑。
大火灭了以后,便是后续善后和调查工作。寺中诸人要暂时迁至附近的福华寺,苻晔送她们上车,目光始终在留意楚国夫人,却见她一直裹着大氅遮面,从始至终都没有跟太后等命妇女官说一句话。
她身为皇帝生母,不管名分如何,众人都不敢有丝毫怠慢,若她所求就是如此这样过完余生,希望能遂她所愿。
楚国夫人上车之际,苻晔躬身作揖。
她名分上是明懿太子遗孀,也算是他的长辈,他作为恭顺知礼的王爷,做此长礼告别,也算合乎礼仪。苻晔余光瞥到身边诸人纷纷跪下,扭头一看,见苻煌正从寺里出来。
苻煌好像是没有看见,只在远处停下,和身边专职灭火的军厢主并巡检等人说话。
楚国夫人身边伺候的女尼朝苻晔行了礼,随马车缓缓前行,苻煌这才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瞧见他那件玄色大氅,楚国夫人还披在身上。
他与她有母子之缘,却无母子之情,如今因为苻晔的缘故,他的大氅居然阴差阳错被赠予了她,为她抵御一夜寒冷。
这或许便是他们此生最近的一次交集,他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但如此,也足够了,不必更多。
苻晔等马车走远,才回到苻煌身边。
苻煌一夜未眠,估计头疾又犯了,嘴唇都有些发白干裂,身上黑气笼罩,似乎憔悴的厉害,以至于他整个人似乎都浸淫在破晓冷津津的灰蓝里。
苻晔一时心中酸酸沉沉,似千斤重似的。
“皇兄,我先送太后回梨华行宫。”
苻煌点头,苻晔解开身上的衣袍,披在了他身上。
苻煌也没拒绝。
章太后坐在轿辇上远远地看着,山风袭来,裹挟着焦黑的灰烬掠过苻煌的袍角。
苻晔说:“那臣弟先去了。”
苻煌“嗯”了一声,此刻也不知道做何想,只披散着头发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他看。
苻晔朝太后等人走去,随孙宫正等人一同往山下走,此刻天色阴沉,晨色熹微,苻煌看着苻晔渐行渐远,行至快要看不到的时候,看到苻晔又回过头来,隔着蔼蔼山雾,又看了他一眼。
他将身上衣袍裹好,衣裳带着体温,竟然这样暖,以至于他觉得被那么多人舍弃,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回行宫的这一路上,太后一直很沉默,快到行宫的时候,忽然问苻晔:“我听人说,皇帝原来要把善缘寺的那些人砍了挂庙里去,是你进言劝谏,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苻晔道:“是皇兄自己的主意,我只是跟他说,母后和太夫人都是诚心向佛的人。”
太后看了他一眼,说:“你倒也不用替他说话。”
苻晔道:“儿臣说的都是真话。”
昨晚一夜没睡,太后神色疲惫,时不时瞧苻晔一眼,苻晔昨晚也没睡,眼下略有疲态。她想起他刚才为皇帝披衣,举动实在过于亲昵,便嘱咐道:“皇帝虽然愿意听你的话,你也不要骄纵。”
苻晔道:“儿臣晓得。”
太后看他乖巧懂事,生得又实在赏心悦目,想皇帝谁的都不听,居然能听他两句劝,也不是不能理解了。说起来自从苻晔归来,皇帝病情似乎稳定了很多,这满宫的人,哪怕是她,也不像往日那样提心吊胆的。如果他真愿意听苻晔的,有苻晔在中间周旋传话,想必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她一夜未睡,此刻裹着斗篷昏昏欲睡,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想起了十几岁的苻煌陪她来崇华寺上香的情景,那时候的苻煌进退有仪,恭谨仁孝,明明也就十余年,想起来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太后回到行宫就病倒了。
她上了年纪,加上这两日辛劳过度,又受了惊吓,晌午便发起高热。
等苻煌从崇华寺下来,到天黑都没见苻晔身影,他身边内官说他一直随侍在太后身边,亲试汤药。
苻煌觉得自己被对比得愈发显得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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