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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的,她吸着鼻子,有些可怜地说:“它快要死了,我治不好,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的模样与受伤的猫没什么区别,楚懿想。

  尽管楚懿不认识眼前女孩,最后还是选择出手相助。等到他们双双回到课堂,楚懿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六公主。好巧不巧,二人还是同窗。

  适逢放堂,老师随口讲着故事。

  他说,上京许多百姓家里都会供奉神像,希望神明可以驻守,保佑家运。可是有很多人请了神像,只供奉一段时间便后悔了。有人因为上香麻烦而放弃,有人因为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而放弃。

  凌云堂的学生都是世家皇族子弟,每个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受到万般宠爱。老师随便讲讲的故事根本无人在意,该玩闹的玩闹,该睡觉的睡觉。

  楚懿趴在桌上浅睡,过了一小会儿,他听见身边的女孩轻轻叹了一声气,哀戚道:“原来神明也会被遗弃啊。”

  城南静谧空旷,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马蹄声和呼吸声格外醒目。马上的少年微微失神,一瞬间明白过来。

  ——它快要死了,我治不好,你能不能帮帮我?

  ——原来神明也会被遗弃啊……

  原来如此。

  那只受伤的、治不好的猫是她,被遗弃的神明也是她。

  容今瑶出现在凌云堂,无意间向很多人伸出过手。可是,无人在意,更无人拉起她。就连他自己,也未尝真的去深入了解她。

  楚懿不由自主往南边方向眺望,那边人迹罕至,都是废弃的祠庙,里面还遗落着神像。

  那个地方,旁人都不敢触及,恐招惹晦气。可一个濒临绝望的人,是不会在乎的。

  ……

  沁了冷意的夜雨嘀嗒落在门前的木板上,一声一声,经久不停。

  空旷破旧的祠庙里,面容模糊的小神像与神台被遗弃在地,有的已经破损,有的外形完好。一旁还有陈旧的香炉,里面的尘灰积满了厚厚一层,显然是多年无人来过。

  幽暗月光似乎并不垂怜这处偏僻祠庙,里面漆黑一团,连影子都被黑暗掩盖。

  容今瑶就缩在祠庙的角落里,鼻尖是陈旧、略带霉湿的气息。她抽抽嗒嗒的哭,出神望着残旧木门上的“吉”字,竟然与她身上的大红喜服诡异得相衬。

  “你是我的耻辱……”

  “你身上留着他的血,恶心至极……”

  这场大雨摧人心志。

  少女眼眸空洞,面庞雪白,孱弱的肩膀被枯枝荆棘刺痛流血也浑然不觉。

  容今瑶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身子沉重疲惫,大脑陷入泥沼之中,好似被抽走全部的力气。

  可她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体内住着孤寡的灵魂。她把自己残破碎裂的心,一片一片捡起来缝合,虽然缝补后的形状很丑陋。她想,只要这颗心能跳动就好。她努力把自己从绝望中扯出,一直以“母妃是爱她的,只是宫中生活太煎熬”的借口聊以安慰,勉强度日。

  她成全母妃的心愿、谅解父皇的冷漠、努力遗忘身边的恶意。

  然而,叶欢意几句话就把她一切的坚持都打破了。

  她,无父亦无母。

  容今瑶呆滞地望向同样被遗弃在祠庙中的神像,不一会儿,又迟钝地垂首,开始胡乱猜想。

  今夜她情绪霎时崩溃,仓皇出逃,楚懿知道了会不会来找她呢?他应当会更讨厌自己了吧,她算计他的婚事、限制他的自由,还对他做了那么多无理取闹的事,让所有人都误会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好像给楚懿添麻烦了。

  一想到这,容今瑶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数次愧疚地哽咽,连哭声都只停留在抽泣,生怕一点风吹草动让旁人听见。

  “哒哒哒——”

  冷不防,祠庙外传来人走路的脚步声,踩在雨里,声音格外明显。容今瑶下意识屏住呼吸,将喉间溢出的哭声吞了进去。

  “容今瑶,出来吧,我知道你躲起来了。”骤然,楚懿的声音闯入耳里,“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出来,我带你回家。”

  他无比笃定地开口,情绪很复杂。如果容今瑶此时能看见他的神色,便会发现他不似以往漠然。少年的声音没了往日那般含笑腔调,微微愠怒,又带着一丝隐忍。

  容今瑶心尖一颤,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初雪,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楚懿来了。

  有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神明一向敏感,遗弃它们的人要承受神明的怒火。旁人皆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谁都不想无故招惹灾祸。

  容今瑶在心中恳求:不要进来……不要进来……她不想被人看见,不想被找到。更不想,让楚懿背负神明的怒火。

  身子又往角落里瑟缩了几寸,容今瑶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她安慰自己,那人马上就会离开。

  然而未能如容今瑶所愿。

  下一刻,“吱呀”一声,残旧木门被人推开。

  穿着喜服的年轻人映着月光,莹润冷白的光泽勾勒出秀欣的身型轮廓。他浑身上下被雨水淋透,周身携带着雨夜的凛冽寒意,推开门时,黯淡无光的神像也被镀上一层银泽。

  容今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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