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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要是说起“醉”,容今瑶还真醉过一次,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

  也正是那次,容聿珩发现六妹妹一旦贪杯,就会有个极为特殊的毛病——她会无意识地将眼前人当成知心朋友,然后把压在心底的秘密和心事,一股脑地倾诉出来,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

  的出口,不吐不快。

  然而等到第二日醒来,她却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容聿珩不愿扫了妹妹的兴致,玩笑道:“既然如此,那总要留些给我吧?”

  想想也是,她总不能每天都偷跑过来送梅子酒,何况仅有这一壶,容今瑶爽快道:“我就喝这一杯,剩下的都留给大哥。”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碰了碰杯。

  殿内的窗被风吹开了一边,少女半倚在案旁,垂落的青丝轻轻掠动,眉眼间透出几分稚气安宁。

  容今瑶今日前来,也不光是陪容聿珩解乏。过了半晌,她的声音轻轻落在空中,“大哥,以后不要再因为我的事惹怒父皇了。”

  “不值得。”

  容聿珩一怔,放下酒杯,严肃道:“我是你哥,自然是要护着你,怎么会是不值得?”

  容今瑶平静地直视他,“不值得的是过去的执念,不是么?”

  “小六……”

  “我同样也想护着兄长啊。”容今瑶眸光清亮,弯了弯唇,“正是因为你是我在意的亲人,所以才这么说。”

  起初在听闻和亲消息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找容聿珩。她很清楚,只要她说出来,容聿珩一定会竭力护住她。

  可是,大哥是大昭的储君,他背负的是天下苍生的安定,手握的是大昭江山的未来,凡事不能只凭感情用事。他不能因她一己之念,就违背皇帝的命令,更不能因此失了朝臣的拥护。否则稍有不慎,便是深渊。

  和亲的事情,容今瑶不想他为难,叶欢意的事情同理。

  容聿珩渐渐沉默下来。

  悲痛过后有人会陷入沼泽,有人会绝处逢生。六妹妹已不同于幼时那般,她要比他想象得更坚韧。

  她一直在柔软地拥抱这个世界。

  既然都过去了,那就没必要再提起,容聿珩迟疑开口:“欢意宫我会叫人更名为昭宁宫……小六觉得如何?”

  “不用改。”容今瑶没有丝毫避讳,坦然地道,“它不只是个名字。”

  容聿珩垂眸看着桌前的梅子酒,忽然笑了笑:“嗯,把酒言欢,意兴满怀,是个好寓意。”

  待喝完梅子酒,兄妹二人又闲谈了会儿,一眨眼,天暗了下来。

  容聿珩本想留容今瑶在宫中过夜,顺便让御厨准备些妹妹爱吃的菜品,可容今瑶却说,时辰不早了,她该回家了。

  用词是“回家”,不知怎么,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竟是楚懿的面容,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回府。

  走出殿阁之前,身后传来了一声“小六”。

  容今瑶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皇宫。束缚太多,规矩太多,你要伪装成乖巧、不争不抢的模样去应付虚情假意,那不是真正的快乐。”

  “但大哥还是想告诉你。”容聿珩顿了顿,视线转向这座巍峨宫殿,“这里……”语气带着不可忽视的坚定,“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你的家。”

  二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男人静默站立,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无声的守护者。

  容今瑶神色怔然,片刻后,唇边的梨涡绽放,“知道啦。”

  第28章 第28章她的羞恼,让他愉悦。……

  容今瑶离开后,殿阁复又安静下来,不时有稀疏的星影落在窗轩。

  容聿珩坐回案前,指尖轻触酒盏的边缘,思绪遥遥回到了那年深冬。

  他是大昭帝与孟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自幼名师教导,被孟家、皇室、朝臣寄予厚望。年少时,他也曾对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有过敬仰之情,亦为了母后的殷切期许而勤奋努力。

  后来他发现,错了。

  皇帝需要孟家的势力,却也忌惮孟家,而皇后为了扶植家族,亦需要一颗忠诚的棋子。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比起其他兄弟,母族势力雄厚,朝中人气颇高,有着独立的思想和政见,或许这正是储君所需的才能。

  但无疑是危险的。

  深冬,殿外的雪下得极大,簌簌落在肩头。

  “父皇敬我才名,也俱我才名;母后惜我血脉,却也囚我血脉。”膝下是刺骨的寒雪,耳边是冰冷的风声,少年太子直视前方的人,振声道:“父皇不该偏信三弟一人之言,不该以流言定罪,不该连问都不问、查都不查,便认定儿臣心怀不轨!”

  皇帝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冷地道:“你若不想做这个太子,朕也并非不可另择他人。”

  少年太子咬紧牙关,低垂的眉目尽是倔强,未有半点妥协之意。

  皇帝挥袖转身,“锐气太重,再跪两个时辰,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起身!”

  寒风凛冽,雪花如针般扎进骨髓,宽大的玄衣上沾满雪霜,容聿珩跪得双膝发麻,胸口的寒意不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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