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
emsp; 据阿走介绍,这个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年轻消瘦的女人名叫云观山。她明明很想要离开雪山,总是带着阿走在山上看山下,可她从来没有迈出雪山一步,终其一生,这个女人都未曾亲身体验她向往的一定要将女儿送去的人世间。
“也许她不让你回来,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快要去世了,也许她生病了,得了不治之症。”祝鸣谨慎地猜测着,“她怕打扰你在山下的生活。”
不,这不可能,阿走很确定在自己下山之前,母亲的身体健康着呢!
更何况这个猜测有太多不合理之处。
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你的母亲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不管是不让你回来,还是她留在这里。”
“我知道,七岁那年……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小时的许多事了。”阿走断断续续地说着。
记忆里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两人坐到一起的时候甚少会亲密互动,连笑脸也没有几个。以前云走川不曾见过旁人的家庭如何,以为这都是正常的,下了山才发现好似不太一样。
但她很早就知道,爸爸想离开雪山。
与母族世代定居雪山不同,爸爸是山下的人。
据说,爸爸是进山探险的时候迷路了,昏在风雪中,被妈妈捡到才有了现在的家。
他曾在私下里跟她说过许多事情,说山下有多好玩,山下有很多人,说他很想回家,说他想要离开雪山。
“小川,你想不想跟爸爸一起走?我们离开雪山,回爷爷奶奶家。”问这话的时候,妈妈在雪山里打猎,一大一小躲在昏暗的家里,爸爸紧紧攥着阿走幼小的肩膀,眼睛里闪烁着旺盛激动的泪光。
“小川,中秋节到了,你知道中秋节是什么吗?是一家人团圆的节日!”
阿走自然是想的,爸爸诉说的山下该有多好玩啊!
“带妈妈一起!”阿走说,“一起下山玩!”
爸爸没答应,也没有反对,他只是用一种云走川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向小小的窗外,压抑着声音哽咽。
这个时候云走川才意识到一件事,爸爸,这个山下而来的人,竟也一直留在雪山中艰苦孤独地生活着,未曾下山过一次呢!
在一个母亲打猎未归的日子里,爸爸攥着云走川的小手,背着一点点行囊向外走,他小声说:“爸爸带你回老家,见见爷爷奶奶好不好?妈妈对你不好,她不喜欢你,爷爷奶奶肯定会喜欢你。”
一直以来,家中支撑生活的都是妈妈,爸爸相对而言是有些柔弱的,他的力气也就比七岁的云走川大一点,故而他陪伴照顾云走川的时间反倒更久一点。
私下来他总会偷偷抱怨妈妈,试图叫阿走跟他更亲,这种话听多了,小时候的阿走也难免开始怀疑,是不是妈妈真的不太喜欢自己。
但妈妈是很好的,就算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会很爱很爱妈妈。
妈妈辛苦打猎积攒的皮毛,换来纸笔书本,一个又一个煤油灯光昏暗的夜晚,从山下而来会识文断字的爸爸就会连同母女一起教她们认字。小小一个字,蕴含万千世界,他教着教着,就会情不自禁地讲起别的。
讲“橘”,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多么的神奇!讲过年,他家乡的父老乡亲一定会买一兜橘子回家,冰凉酸甜,是冬日不可多得的美味。每次过年串门,亲戚们拿来招待的东西除了糖果点心必有橘子,有的人家买的橘子甜如蜜,有的人家买的橘子吃一口会叫人酸的流口水。
云走川爱听,云观山也爱听,她们会一起看着这个山下而来的男人啰啰嗦嗦讲着一切山下人习以为常的生活,认真地想象着从未见过的世界。
转而过了几天,妈妈就会从山下收货的婶子那里换一兜橘子。
这是一家三口最温情的时刻。
云走川就知道,妈妈一定也想要下山,她一定也想离开。
所以爸爸骗她说妈妈就在前面等着,咱们一家都要下山啰的时候,七岁的云走川并没有怀疑。
那个夜晚,迎着月光,爸爸拉着云走川在山里趔趔趄趄地走,奔向明明所有人都想去到的山下。
也是那个夜晚,她失去了会讲许多故事的爸爸。
第118章 现实线:雪山守墓人(10)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雪突生,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淹没了月光。
牵在一起的手被松开,只是一瞬间,云走川就再也见不到爸爸的身影了。
她顶着风雪无助地大喊,视线模糊,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最后是云观山,她持着一根长长的法杖从风雪中走来,将她揽入怀中。
爸爸走了,独自走了——云观山是这么说的,云走川很失落,却依然乖乖地陪伴在母亲身边,既然爸爸走了,那妈妈就只剩自己了,她绝不会抛下她一个人。
几天后,云走川突发奇想,沿着那夜的路一道寻去,在山崖下发现了爸爸的尸骨。
十多年后的今天,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云走川依然怅然:“是一具残骸,只能从残留的衣物上看出他的身份。那时候是冬天,能把一切冰封。我那时小,没想太多,后来慢慢才察觉到……他早就死了。”
死了不知道多久,亡魂在山中游荡,被母亲保护了下来。
云观山想给女儿一个“正常”的家庭,想教女儿山下的知识,想找个老师做无聊生活的希望,一切的一切促成了爸爸的身份。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