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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桑秀都忍不住叹息:“是挺惨的,他们像两块破布被丢在山坡的两头,身上没一块好肉,却拼着最后一口气,要爬到一起,死在一处。”抬眼看见贺承苍白得不寻常的气色,桑秀忙安慰他:“你放心,我帮了他们的。我在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将他们放到一处,还帮他们将手握上,想必他们二人进到地府也不会走散。”
贺承仿佛听不见她的话,惨白的唇发着抖,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他要南门迁和潘妩出百花谷救人,两人神色凝重犹如赴死,怪不得沈懿行对于两位前辈的死状言辞闪烁,不敢让他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他们出百花谷是为他。
他们奔赴西江城是为他。
他们的死,也实实在在是为了他。
冷风阵阵,风声呼啸,卷在贺承耳边,与他耳边尖锐的啸鸣,一同汇成了百花谷盛夏的蝉鸣。
那好像是昨日才遇见的人和事,却其实已经隔了阴阳。
“喂,你怎么了——”
“师兄——”
“小承——”
好像有很多人在喊他,可是贺承觉得那一声声惊呼都遥远得像是隔了重重青山。
明明是晌午,天色怎么陡然就暗了?他好像看见百花谷外那片波光粼粼是百花潭,乳白色的月光铺在水面上,静谧安宁。
仓皇间,他拉住身边不知是谁的手:“都是我的错……”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单薄的胸口震了震,殷红从他灰败的唇边喷出出来……
被陆岳修请到青山城来,还未来得及告辞的大夫被请到贺承房中细细为他诊脉。大夫摇头叹气,说贺承可能会醒一会,也可能不会再醒来,他气急攻心,瞬时上涌的气血几乎将他脆弱的心脉冲断,他如今还有一口气,是因为经脉还有一线牵连,等那岌岌可危的一点连接断了,他这口气也便散了。
大夫没有为贺承开药,他收了药箱往外走,陆晓怜拉着大夫的衣袖一路跟到门口,大夫却用力抽走衣袖,只留一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让他好好走吧。
桑秀站在门边,有些无措:“他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
陆晓怜红着眼睛恨恨盯着她:“他本就没几日好活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不得安宁!”
“我没有,我以为他会高兴的,我不恨他的父亲,我也不恨他了。”
陆晓怜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恨不恨他,又有谁在意?”
“我是他的母亲!”
“那又如何?你是生了他,你养过他吗?”陆晓怜扫了桑秀一眼,冷哼,“我的娘亲也没能陪我长大,我也不记得她的模样了,可我听说她那时已经病得下不了床,还强撑着为我准备日后要用的东西,恨不得在她死前,把我的嫁妆都备好!可是
你呢?你给师兄留下了什么?在他快要饿死病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些事这些话,陆晓怜很小的时候就心里偷偷想过。
小时候她问过贺承,在来到青山城之前,他在哪里?是不是跟他的爹娘住在一块?他会不会想爹娘?贺承没有回答,是贺启偷偷告诉她,他们没有爹娘,如果没有来到青山城,他们早就死了。
她小的时候替贺承怨过他的父母,长大些又觉得哪有父母不疼爱孩子,猜想贺承的父母大抵已经不在人世,只暗暗对贺承更好些,再后来同他到了枕风楼,知道他的身世,儿时埋在心里的怨愤再度卷土重来。
她咬牙,压着哽咽:“你凭什么,做他的母亲!”
陆晓怜气得厉害,可此时一颗心都挂在贺承身上,也想不到更厉害的话来替贺承出气。正气着,庄荣从里间探出身子来朝她招手:“丫头,快来,小承醒了。”
她将桑秀推出去,严严实实关上门:“你不许进来,师兄说过,他不想见你。”
陆晓怜快步走入里间。
贺承当真醒了过来,可气色灰败,目光迟滞涣散,醒得极为辛苦。他看着陆晓怜走来,跪坐在床边的踏板上,费力地伸出去去与她的手相握,胸口微弱起伏着,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清:“晓怜……你,你别难过太久……”
“师兄——”陆晓怜声音哽咽,握着他的手,只觉他的手冷得不似活人。
“我没想着要怪谁……你,你也别怨谁……”
陆晓怜哽咽:“我没怨谁。”
贺承深深阖了下眼,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庄荣,缓了口气,又接着对陆晓怜说说:“师叔拿我当他自己的孩子养,我,我本该为他养老送终,如今,如今是不能了……要拜托你了,还有,还有小启——”
提到贺启,贺承眉心一拧,费力地抬头扫视了一圈。
青山城的所有人都在,连桑秀和金波也在,独独贺启不在。
贺承心里发慌,气息登时乱了,灰白的唇发着抖,问:“小启呢……”
贺启早就回到青山城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贺启不肯不在,除非——
“贺启没事!”陆晓怜知道贺承的心思,忙解释,“贺启和沈大哥去找大夫了,已经派人去找他们回来。”说到这里,她终于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开口的话都变了声调:“师兄,你最疼贺启,你要等等他。”
“等不到了……”贺承苦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开始闷声咳嗽。他已经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单薄的胸膛轻轻震颤着,口中又开始断断续续呛出血沫,将他苍白得如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