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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他们的到来虽然利用了杨大娘,可也会改善她的处境,没想到让她的处境更糟。一个穷人尚可,杨大娘虽目盲偶尔还能得到邻里的相助,就像昨夜。可三个穷人抱团只会让人绕道走。
到这时江铃儿才惊觉自己天真了,她从来挥金如土不把钱放在眼里,甚至清高的瞧不起那些她自以为钻进钱眼里的人,想到这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蠢死了!她本以为有手有脚,怎么都能活,可……人人都穷啊,哪儿去挣多余的钱财和口粮?
可她又不愿……无论如何也不愿去做些偷蒙拐骗的事,一时楞在原地,只觉得前途昏暗,复仇大业还未开始就半道崩卒在……在区区的温饱上!正想着腹内忽然轰鸣,她还未反应过来,一侧的杨大娘已然从椅子上起了身,奔到里屋,江铃儿一愣,忙追上去,只见杨大娘虽目盲却极精准的挪开了墙角的供桌,甚至搬开了地上的板砖翻找着什么。
“娘,你在找什么……”见杨大娘居然真的翻出几张泛黄的纸来,江铃儿一顿,继而眼睛都瞪大了:“这是……田契?”
听见“田契”二字,杨大娘紧紧攥住手里的泛黄的纸张长长舒了口气,口中喃喃着:“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在杨大娘颠三倒四的解释中江铃儿总算明白了,原来杨大娘并非家徒四壁,甚至有一大片良田,只是长时间的神志不清加上光凭她一人也实在无能为力,那一亩田便交给了夫家哥哥,说到这儿杨大娘记忆似乎又错乱了含糊不清,不过显然经小毒物推拿后杨大娘精神头好了些,虽仍有些迷迷糊糊的但大事上不糊涂,说着便将田契收进怀里便要奔去夫家哥哥那儿将田地要回来。
田地要回来了她们这个小家也就有了盼头,也就……像个家了。
这么一想便一刻也等不了了,江铃儿本想同她一道去被杨大娘拦了下来,杨大娘握住她的手,遍布细纹沟壑的手拍了拍她的:
“娘去就行,你就在家守着大郎,大郎若醒了,瞧不见人会哭的。放心,娘识的路,很快就回来。”
江铃儿知道她定又记成了小时候的杨大郎,她拗不过她,又下意识看了眼屋内,小毒物还未醒来,她确实也不能贸然离开小毒物,会死人的!因此只能目送杨大娘离开,搔了搔头,喃喃着:
“应该……没事吧。”
杨大娘虽然目盲,但多年来这村庄的一草一木没人比她更熟悉了,江铃儿稍稍放下心来,心想
要回了田地就能解决掉现在捉襟见肘的情况也不禁开心起来。一旦松懈下来身上方才被那偶人攻击留下的痛楚和连日几乎不眠不休练拳、打斗带来的困顿感排山倒海而来,她当然不会去小毒物屋里更不会与他同眠一榻,想了想终究还是抱住双膝倚在小毒物门外,头一歪便靠在门上睡着了。
过了好久,期间她好像……被一朵云托起,初起以为是云,可实在咯人的慌倒像块硬石头,也甚至粗鲁,转眼从硬石头上又被抛到了云上,有些疼,可她实在太累太困了,只眉头微微耸动又堕入香甜的黑沉中睡去。
等她再醒来时——
只见横梁上缠绕着蛛网,她盯了一会儿,鼻尖依稀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的清香,有些熟悉,是在哪儿闻到的呢……她记得好像昨个儿才闻到过的……
混沌的大脑逐渐苏醒,她迷蒙的双眸好像拨开一层迷雾,一顿后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看了看满屋的陈设又看了看身下的床榻被褥……这分明是小毒物的床,但本该睡熟的人并不在……
而她却出现在了这里?
怎会如此?她明明记得她是睡在门外的,难道是……
倏然门外响起嘈杂声,混合着杨大娘低低的抽咽声,思绪被打断,江铃儿一怔后翻身下榻,小跑着走了出去——
此时日暮西山,她没想到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而这不大的屋内不知何时起塞了满满当当的人,为首的梳着山羊须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杨大娘的夫家哥哥了。
只见他一把将那田契撕成了碎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杨大娘仓皇的匍匐在地抖着指尖捡起那雪花般的碎片,可怎么拼也拼不成原来的田契了。而小毒物就坐在竹椅上,背对着叫人看不见脸上是何神情,那夫家哥哥丑陋的嘴脸倒是瞧的一清二楚。他粗粝的嗓音之蛮横之高耸几乎要把屋顶掀翻,江铃儿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才不像杨大娘说的那么平和,原来是这些人欺侮杨大娘目盲又神志不清便侵占了她的田地,见杨大娘居然记起了来要,又见好不容易回乡的“杨大娘”也只是个病秧子,便欺到家里来。
“我那短命的二弟死的早,他死了田地自然归我了,你不过一外来妇也想贪杯羹?门儿都没有!”说着啐了杨大娘一口,又见坐在一旁一直默然无语的少年,欺霜赛雪一般的俊容,皮肤比娘们儿还白,别说男的女的,他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比这小子标志的人了,跟他那早死的獐头鼠目的二弟有半分相似?又是一脸病相,一看便成不了气候,就是个任人拿捏的命!中年人发出“桀桀”的笑声,走到小毒物面前,“你骗的了那盲妇疯婆娘,骗不了我!你怎么可能是我杨家的种?怕不是那疯婆娘和别人苟且生下的野种吧!”
话落的瞬间,平地惊雷一般,杨大娘愣了下后巨大的愤怒覆顶下,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在中年人说话时小毒物一直沉默不语,即便是叫他“野种”时。他一双漂亮的眸子视线微垂,眼帘半合,不看任何人,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江铃儿多看了一眼小毒物鸦羽似的长发和略显瘦削的背影,忽地转身离开。
几乎在江铃儿离开后的下一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小毒物纤长的指尖把玩似的摩挲着竹笛,有肉眼可见的小小蛊虫从那竹笛的边沿处爬了出来,亲昵的往他苍白的指尖攀爬着。
场中无人发现,即便发现了也只以为他懦弱无能,叫人欺上门来也不敢吱声,更助长了来人的气焰。那中年人竟直接探手去捉小毒物的长发:“娘们儿唧唧的,我怕莫不是个女娇娥敢骗到爷爷头上来!”
一声凄厉而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