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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小毒物甚是敷衍地应着,碗底的粥将将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就没下去过,又听见杨大娘犹犹豫豫说道:

  “多吃点儿好,多吃点儿好,你看你们一个个都瘦成什么样子……”说着一顿,似是试探小心翼翼添了一句,“大郎,有个事儿日日夜夜盘旋在娘心头,虽然知道……知道问了也无济于事,可为娘的心里头实在放不下心来,离家的这十多年你……你过得好吗?”

  江铃儿本半条腿踏出门槛了,闻言一顿,不走了。

  小毒物语气仍是那般不咸不淡的,听不出喜怒,只有不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你想听什么?”

  小毒物打从头一天殷切地唤了几声娘后,往后便再没唤过杨大娘一声“娘”,好在杨大娘没计较过,也许是江铃儿连同他的份儿一起叫了,一声比一声叫得亲昵顺耳。

  小毒物话音刚落,不光杨大娘,江铃儿耳朵都竖了起来。

  “你说,好的坏的娘……娘都想听。”

  “好的话,正如你所见,全须全尾站在你面前,算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不好的嘛……”只听见一声不耐烦的“啧”,筷子被不轻不重地丢在案上,伴着一声讥笑,小毒物本清润低沉的少年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被人欺过骗过,也和狗争过食,混的最差的时候也被人卖过,几经转手遇过好人也遇过坏人,好人也不见得多好,唔想想,虽然短了吃食不打不骂也勉强算是好人吧。至于坏人呐,那是真的坏啊,坏得无所不用其极,那可真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了……”

  说到这小毒物似是在苦苦思索,而杨大娘和江铃儿已然听傻了,半天没缓过来,又听见小毒物很快续了上来:

  “不过我是谁啊,我自然逃啦当然也没让那个人好过,他敢在我肩上奴印,我就敢毒死他全家,灭了他满门!”明明是烈日当空、酷暑难当的天气,小毒物周身却仿佛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秀雅的眉眼更蒙

  了一层阴翳,说道“灭了满门”几字,双眸锃亮,氤氨着诡谲的光,杨大娘瞧不见,江铃儿却是瞧得明明白白的,不禁青天白日下打了个寒颤。

  小毒物仿佛瞧不见她们脸上或是畏惧或是震惊哀叹的神色,兀自陷进了那段晦暗又嗜血的时光里,越说眸中诡谲的光越是亮,叫人不寒而栗,“后来我就逃了,天涯海角的逃,那人人模狗样的却有几分威望,天南海北的人来给他寻仇,这下是哪儿也去不成了,扒上一个怪老头,死活也要从他身上学些东西来,不学那些个悬壶济世的破玩意儿,偏要学那些使毒的伎俩,越毒越好!啊……”小毒物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发,“这些……不该算到‘不好’里吧?虽然我自诩见过天地下最坏的人,可遇到那怪老头才知道,这天下没有最坏的人只有更坏的人!那人再坏,也抵不过这怪老头十分之一,不过……还是应该算在‘好’里。是我说错了,全须全尾算什么?从小到大所有欺辱过我的人,我都使了毒,使了天下第一剧毒,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天底下还有比大仇得报更好的事么?!”

  最后一句小毒物是盯着江铃儿的眼说的,话落的同时江铃儿跟着身躯一震,吓住了。

  倒不是小毒物有意告诉江铃儿这些,是他只有江铃儿这唯一的听众了,杨大娘听得早已面色煞白,摇摇欲坠,小毒物却仍是不过瘾,直接拍案而起,一字一句说得残忍,面上却带着笑意,叫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么?那可是我亲手炼制的天下一等一的蛊虫,那蛊虫会沿着他们的肌理钻进去,啃咬他们的皮肉、白骨……”

  “够了!”

  江铃儿骤然高声怒喝他,打断他,疾步跑到昏倒的杨大娘身边,在摔地之前抢先将杨大娘抱在怀里,连连在她背后拍打着、梳理着她胸口的郁气,好半天那梗在她胸口的郁气终于散了,杨大娘惨白着一张脸放声大哭:

  “我儿命苦……我儿命苦啊!是娘不好,娘该……娘该早点寻到你的,是娘不好!大郎……大郎……”

  杨大娘哭喊着,双手在虚空中摩挲着小毒物的方向,字字泣泪无不令人动容,然而小毒物的回应是一掌利落地在她背上打下,快到江铃儿都没反应过来,杨大娘已经晕死在她怀里了。

  江铃儿:“!!!”

  江铃儿忙伸手探向杨大娘的鼻尖,见呼吸还在狠狠松了口气,继而仰头怒视小毒物:“你!”

  小毒物抱臂,略略挑眉:“放心,死不了。怒极攻心,哀极也会攻心,我是在救她知道么?”

  江铃儿一梗,气极:“……那还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

  小毒物眉头微蹙,面色不善起来:“不是她想听么?”

  “她想听你就说么?!”江铃儿倒不知小毒物几时起变得这么听话了!她是见过他连眼都不眨说瞎话的本事的,不管是在那客栈装阔还是假扮杨大郎,只要他愿意,嘴巴一张一合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了,麻溜的很!原以为这次也是……

  仿佛看出她所想,小毒物讥笑一声,秀美绝伦的俊脸上全是刻薄的笑意:“怎么,她一个乡野村妇还要我花心思编排话啊?”

  江铃儿就从未见过小毒物如此善言的时候,还说得煞有其事,疑心他是因为他俩赌气冷战的这些天,故意泄怒气杨大娘才这么说的,更加生气了,什么为奴为仆的话早就抛到天边了,瞪着他,邪火攻心下说的话也变得夹枪带棒了:

  “人杨大娘是想听杨大郎的遭遇,你以为是想听你的故事么?你不过是假冒的,真当自己是‘杨大郎’不成?!”

  定是和这厮呆久了,功夫不见涨,刻薄的本事倒学了三分!话说出口没等小毒物是什么反应,江铃儿自己先愣住了。

  她向来大条,却也直觉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当下又说不出来,反正……这不该是她说出的话,她不该是这样的。她觉得自己陌生的可怕,而眼前陡然静默的小毒物也让她觉得陌生,尤其小毒物看她的眼神。

  淡漠、无言,却比任何时刻都让她觉得窒息,好像有块巨石压在心底,即便是小毒物掐她喉咙要她死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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