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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就没有这么打算过。倒是知道给他备好躺椅。
明明灭灭的云隙光穿过林叶落在他一张俊秀的面容上,却也照不亮他一双晦暗的眸子。他阴着脸盯着江铃儿俯下腰来插秧的背影,半晌才冷哼一声,脸色很臭,勾着脚躺在躺椅上,斗笠一拉,遮住头面便睡了——
原来没有哪件事是简单的。
不管是习武、穿针引线,亦或是现在手头上的秧苗,都是门学问。
她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好奇地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从零开始,小到穿衣住行、缝衣插秧从头学。
就在她挥汗如雨把秧苗插进土里时,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这样是熟不了的。”
江铃儿略微一怔,只见她方才插得歪七扭八的秧苗转眼就被来人扶正了,那人有着一双一看就是常干农活的好手,黝黑而有力的属于农夫的手动作极快,不过片刻的时间她方才费了半天功夫栽的秧苗被他抽起又重新栽下,每根秧苗只相隔半截拇指的距离,高低更像是刻尺度量过一般,精准的叫人叹息,他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道:
“插秧不难,只要记住四点‘浅、直、匀、齐’。‘浅’,即栽插的深度只需一寸即可。‘直’,即秧苗需竖直;‘匀’,行距、穴距和每穴苗数要匀;“齐”便是要目秧根对齐,插秧深度深浅一致①……”说着一顿,利落地拔起最后两株蔫儿了的秧苗,“像这样的断头秧可不行。”
秧苗被抛落在地的同时,斗笠抬了起来,露出一张稚嫩、憨厚又腼腆的面庞。
虽然面庞黝黑,却也能看出眼前这个少年应和小毒物年级相仿,然看他常年被暴晒的黝黑肌肤还有手上的厚茧,年纪不小却是种了小半辈子的田了。
江铃儿愣了下,冲他点了点头:“……谢谢。”
少年似乎更害羞了,黝黑的面庞升起两坨红色显得更黑了些,他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眼前的女子看,只敢接着斗笠的遮挡盯着江铃儿一方小巧的下颚,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大姐姐,听你口音不像是这儿的人?”
江铃儿轻轻“嗯”了一声,以袖拭过额上的汗。
其实江铃儿昨个抄起柴刀恶斗亲戚的名声经过一夜的发酵小小的村落都传遍了,是以人人都盯着她瞧却又不敢接近她,倒是这个少年不仅胆大,还擅自搭手帮了忙,他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一眼江铃儿,又看了一眼,哪怕江铃儿晒黑了些,也是十里八乡里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脸红之余忍不住嘟囔着:“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吓……”
“那么什么?”江铃儿拭汗的手一顿,眼风扫过去。
少年登时一噎:“……”
传闻确实……有几分道理。
后头的话再不敢说,而是换了个话头,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小毒物:“那个人,杨大郎……是你的官人么?”
话落见江铃儿直直盯着他,少年顿了下,连忙摆手慌张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姓‘杨’,家里排行老三,都叫我‘杨三儿’……”
江铃儿一顿,抬眼看去:“你也姓‘杨’?”
少年愣了下,搔了搔头:“是啊……不光我姓‘杨’,整个村子都姓‘杨’,因为我们是杨家村啊。”
江铃儿:“……”
江铃儿彻底失去兴趣,也休息够了,这整整一亩的良田她废了半天功夫才栽下一小片秧苗,等整片田地栽满不知要猴年马月,是决计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的,她拾起背篓之际却又被那少年夺了过去背在身上,义正言辞道:“这么大一亩田怎么能全让你一人干?杨大郎也真是……”
江铃儿不愿、也没想过让旁人帮,奈何这小子动作太快,她头一次双脚踩在这泥巴地里走都不利索,杨三儿却是熟悉惯了的,如鱼得水一
般,愣是没夺回背篓,见四周的农妇和农夫都探头来看,江铃儿更不好大庭广众的和他争夺了,只能由着他去了。
不过他动作是真利索,秧苗更是插得又狠又准又快,不过片刻的功夫只剩一个空背篓递还给了她,少年笑得腼腆:
“还你。我干活儿快,下回……”
“下回不用了。”
江铃儿打断他,蹙着眉接过背篓,她有些气少年自作主张,可是看他被烈日暴晒得红通的脸毕竟是为了帮她,江铃儿没再多说什么,将背篓背在身后转身便走。
然而方才在泥坑里站得太久了,抽腿居然没抽出来,整个人被迫往前倾,耳听身后少年的疾呼声:“小心!”整个人差点栽倒在泥里!
少年连忙伸手抓住江铃儿,就在少年的手即将抓住江铃儿时,她低低一声喝,有赖这几日被偶人追得满院跑,底盘稳了不少,不过轻微一晃,就像一缕风拂过芦苇荡一般,眼瞅着要摔下去纤细的腰肢极轻盈地在空中荡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又归于平静。
少年手还悬在她肩上呢,眼睛一亮,叹道:“好厉害!”
远远看去,两人亲密无间,好像被少年纳入怀里一般。
江铃儿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握紧背篓的肩带正要提步走时,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大姐姐,替我向大郎问好,我明儿就去看他。”
江铃儿登时顿住,侧眸看他:“你认识……我官人?”
少年依旧笑得腼腆,收回的手搔了搔自己后颈的发:“大郎没跟你提起我吧?”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在大郎没离开前村子前,我可是他最铁的哥们儿!我可还记得他呢!谁成想他一回来就带回来这么漂亮的小娘子……难不成过了这许多年……大郎忘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