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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闻言长眉一挑,双手抱臂,反而对她发出疑问:“那你又为何不愿?是我有哪儿不好吗?说到底你并没有安身之处,而我救了你,你不该跟随我吗?”

  “挟恩图报,又怎是君子所为。”说来说去还是这些话,她嘀咕了一句,不耐烦再听了。

  “谁说我是君子了?”霍逸似笑非笑,“真要说起来,裴璋就算君子了?我看他倒是比我都不如。”

  话到此处,他甚至还颇为不屑地掸了掸衣袖上本就不存在的浮尘。

  “世子同他是有仇吗?”阮窈想到他们去建康时,隔着一重车帘,霍逸向裴璋说着道喜的话,语气里仍带着微妙的不悦。

  他紧抿着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是阴沉。

  阮窈愈发起了好奇心,缠着他问了又问,霍逸拗不过她,这才没好气地说了一段陈年旧事。

  原来他数年前曾恋慕过裴璋的小妹裴曼,又仗着年少轻狂,在春猎上骑着马去拔裴娘子的发簪。谁想裴璋一声不吭,一箭射在马蹄前,逼停了他的马不说,还害他摔了个狗啃泥。

  “世子当真是……”阮窈连连看了霍逸好几眼,眼前人的面容很快就与当年拔女子发簪的轻狂少年郎逐渐重合。她不禁好笑,咬着嘴唇忍了会儿,却还是很快笑出了声。

  “不许再笑,”霍逸话里有一丝警告之意,随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那我倒也要问问你,他又究竟是何处好?我小妹及笈的那一年,花费百金托人买来他的书稿,还成日写些酸诗……”

  阮窈张了张嘴,咂舌道:“世子莫不是诓我?当真要百金?”

  “算了,此事不提也罢,”他低下脸盯着她,“你还是不肯随我走吗?”

  她没有答话,只是回身走了几步,坐上了庭院里的秋千,小声说:“世子这是与裴公子杠上了,未必是真心喜欢我呢。先是裴娘子,如今又是我……”

  阮窈嘴上应付着他,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洛阳且不说有谢氏与姨母,至少太平无事,可家乡唯余连绵的战火了。

  霍逸听到此话,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发怒,反倒凝神思忖了片刻,手掌缓缓扶上了秋千。

  阮窈还在等着他的答话,不想下一刻就忽地飞了出去,抱了满满一怀怡人的风。

  秋千被他一下一下地推着,她粉色的裙裾在空中划出如花瓣一般的弧度,心脏砰砰直跳。还不等阮窈摸到几乎触手可及的秋日晴云,下一瞬便又朝着后方坠落,她只得下意识攥住秋千的绳索。

  这种美妙又带着悬乎的陌生感让她忍不住一直在笑,而霍逸原本不知在想什么,见她难得展颜,亦含了抹笑意。

  “我后日便要走了。”他说道。

  “世子要去哪儿?”阮窈下意识问。

  霍逸眉宇间沉肃了几分,轮廓便显得沉静。可低头盯着她的时候,眸中却又波光熠熠,很是生动。“战乱未平,我要随父亲北上,兴许要数年才会再回来。”

  秋千随着他的话语,也慢了下来,轻轻地荡着。

  想起故地的战事,阮窈逐渐敛去笑意,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战场刀剑无眼,你要好好保重。”

  霍逸目光远远望出院墙之外,脸上也隐隐浮起一丝动摇,很快却又变得坚定。

  “我不会再勉强你,但是……他……”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他并不适合你。倘若你往后无处可去,可以来寻端容公主。”

  阮窈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确有几分真心,霎时间心念一动,连眼睛都亮了起来,毫不犹疑地仰起脸问他:“世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对上他不解的目光,她定了定神,压低嗓音匆匆解释了几句。

  “此案……近日仿佛是在重审,只是涉案人员较多,还不曾定下。”霍逸的双眸像是黑亮的润玉,紧紧盯着她,继而闪过几丝恍然了悟。

  阮窈实在弄不清裴璋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下回再离开那宅院又会是在什么时候,故而不愿错失机会,连忙说道:“还请世子相帮,倘若此事有变动,告知我一声也好……”

  “这并不难。”他笑了笑,“只是……”

  霍逸掌中略一用力,微摇着的秋千立时一动不再动了。

  她身子不由晃了晃,正抬手想借绳索稳住身形,他已经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轻柔的像是一掠而过的羽毛,却又万分炙热。

  霍逸的语气难得有几分松软,略显粗糙的手抚了抚她的脸,眸光流转。

  “你也要保重。”

  *

  回去的马车上,阮窈面色沉凝,仍在回想着霍逸及陆九叙的话。

  她琢磨了一路,总觉得陆九叙当日的神情还算轻松。而翻案这件事,从霍逸的意思来看,也是十成九稳,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日。

  实则阮窈的阿爹不过一届小小武官,否则这天大的冤屈本也不该这般轻易就压下,连辩驳都不配。且这事本已经尘埃落定,好端端的又怎会忽然重审,她可不觉得这是上天眷顾,亦或是阮氏撞了某种大运。

  是裴璋吗……她眸光微动,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手指,随后又忍不住自嘲。

  便连陆九叙都一眼瞧出她的彷徨不安,可他这样长的时日里,连劝慰她半句都不曾有。好似她被他这样锦衣玉食地养着,便能忘掉自己的身份与族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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