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株野说什么下毒的事情,按照他的秉性,怕是要蹲在知府衙门老死了,哪里敢和她一起出门。
菜株野半信半疑,按道理他应该不再追问的,但那一波接着一波的潮水,还是不受控制的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你刚才信誓旦旦说海南卫的人肯定放你进来,是因为下毒的事情?你怎么确定他们会放你进来?”
江芸芸把手中的珍珠长串在手腕上绕了三圈,随后笑问道:“您就说有没有进来吧?”
菜株野语塞。
江芸芸明显不想继续说下去,奈何菜株野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整个人有种莫名的高亢激动,那双被酒色皮肉挤压着的眼睛也用力睁开。似乎想要感受到更多的阳光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这事和海南卫有关啊?”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
江芸芸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一反常态的菜知府。
菜知府在第一次见面时对她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导致现在她看到这位被酒色淘空身体的知府都有点避之不及,可偏偏这是她的上司,太多事情需要他打头阵了。
她遇到过很多当官的,菜株野定然是属于贪官这一列的,但出乎常人的想法,这人并非心狠手辣的人,就像扬州的那个知府,贪得狠厉,不顾人情,只要看一眼就觉得他面目可憎,可他也不是大贪似忠的人,瞧着好人好心,实则心都烂了,他这人贪得明明白白,就是想要钱,讨好上级,远离这个讨厌的地方。
这个人的贪带着浑浑噩噩的贪,就像吃不饱的饕餮,趴在百姓身上,用力吸着血,却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心里有一杆自己的称,把所有人都分成三六九等,他在六,百姓在三,海南卫在九,所以他看不见百姓的苦难,却又能对鲁指挥的心情了如指掌。
他可以利用,却不能合作。
江芸芸心里十分清楚。
不是一类人,注定没法一起走。
江芸芸其实有些遗憾,她在官场的第一步,没有遇到志同道合的同僚。
那双眼睛格外漆黑,这般突然看人的时候,好像一瓢水让菜株野沸腾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
怯弱的心在一起从翻滚的湖水中浮了出来。
“你当真要……”
江芸芸的话还没说完,菜株野就突然摆手,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呐呐说道:“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
江芸芸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菜株野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低着头,又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迷糊样子。
江芸芸看了他一会儿,便也跟着收回视线。
百户很快又走了出来,直接走向江芸芸:“指挥请您进去。”
江芸芸点头,顺手把迷迷糊糊的菜株野拉了进来。
“哎哎,我不去,我不去的!”菜株野没出息得挣扎着。
江芸芸直接把人拉进大堂。
大堂正中坐着一个身形粗壮,面容浮肿的中年人,乍一看这般穿金戴银的样子,还以为是哪家的富家老爷,丝毫没有领兵打仗的将军的精气神。
“下官琼山县县令江芸拜见鲁指挥使。”江芸芸拱手行礼。
鲁斌下巴微抬,视线便高高在上看了过来。
“你就是江芸。”他拉长语调,施施然问道,“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瞧着还是一个黄口小儿。”
这话攻击性十足,甚至还带着挑衅。
菜株野躲在一边不说话。
江芸芸不生气,神色自若说道:“下官是凡人江芸,自然不是何方神圣,已有十五岁,是陛下钦点为丙辰科进士的状元,不算小儿。”
鲁斌见她拿乔,冷笑一声:“这里可是琼州。”
“下官自然知道这里是广东省琼州府,从汉武帝时伏波将军定了南越,便纳入权力分管的,高皇帝洪武年间,平广东后升乾宁安抚司为琼州府,辖儋州、崖州、万州三州十三县,并将南海诸岛改归崖州管辖。”江芸芸显然对琼州的历史发展了如指掌,说起来侃侃而谈。
鲁斌听得神色不耐,拳头轻击桌面:“我可没空听江县令说这些掉书袋的破事,与我何干。”
菜株野身子抖了抖,目光在一站一坐的两人身上扫过去,悄悄把自己更蜷起来了。
——不听不看不想,阿弥陀佛。
江芸芸抬眸看向面前的鲁指挥使,继续说道:“自然有关。”
鲁斌皱眉:“什么关系?”
“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江芸芸和气说道,“琼州历经数代才有如今的规模,几代人的营造加之高皇帝的高瞻远瞩,才能让琼州一跃成了广州各府数得上前排的州府,可眼下却有覆巢的危险。”
鲁斌听笑了:“小儿好张狂,张口闭口就是我们海南卫要完了,可别以为你是什么状元,就真当自己是什么天降神童了,三年一个状元,说起来也是不稀奇的。”
江芸芸还是不生气,那双眼睛笑脸盈盈地直视着上首指挥使的眼睛。
他明明脸上带笑,但又隐隐有一种嚣张,好像面前之人并不是正三品的指挥使。
他俯视着在座的所有人。
作威作福惯了的鲁斌被这样的一闪而过的想法刺激得脸色瞬间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