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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堂俱在,姊舞剑,汝耍枪,阿母以长干行①笑吾二人也,吾不悦,答曰:吾不远行,珂不抱柱②,阿母不可任口。阿父大笑。”
“当时情绪当时天,而今重忆,竟成谶语。”
“一过十年,父死母亡,姊今所念,唯汝一人。自去岁一别,千里隔绝,姊受制于人,姊惶惶半年不知汝安否,日也思,夜也思。”
“终得音信之时,姊闻汝别后种种,痛至欲哭。汝之忧苦悲切,不知可有人怜。”
“恨信纸单薄,载不动离思情。今大疫渐平,姊归心似箭,只盼人如月,终团圆,共话西窗。”
“书不尽言,余候而叙。”
沈雁写好信,整齐叠好后放进身侧的小木匣里,里面除十余封信外,还有一沓闪亮的金叶子,沈雁将信放好,又取出其下的银票,细细数了一遍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
夜色朦胧,她深深叹了口气,晃了晃剑穗,也不知阿珂现在怎么样了。
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沈雁回过神,立刻起身道:“谁?”
稚嫩的童声传来:“沈姐姐,是我。”
辨认出来人是宋大夫收的小药童安小妹后,沈雁便放下了剑,重新坐下,“是安池呀,快进来吧。”
这房屋后面就是药材屋,城里的草药都是由医者们定量,士兵们下发的,以此保证进入瘟疫患者手里的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可严苛的剂量必定会招致不满,自药房的位置被心怀不满之人嚷嚷出去后,隔三差五的就有不速之客来。
城里沈雁武功最高,因此自请住在药房附近看守。
安小妹将门推开一条缝,探进来半个脑袋,“沈姐姐,师傅让我来取药材。”
沈雁从上锁的柜子里取出药房的钥匙。
“这回取多少药呀?”
安池神叨叨地举起右手,张开五根手指,嘻笑着答:“只有五十余个病患了。”
“五十个?”沈雁惊道,“不是一千余个吗?”
“嘿嘿。”安池一笑,“那是昨日了。”
五月的天已不复春日的清凉,夏蝉在葱绿的枝头跳跃,无端拨弄人们的喜悦。
“多少?”萧存玉怔愣了一下,立刻问,“确定没算错?”
小言从层叠的账本中找出写好马具的册子,“没错,就是五万副。”
存玉接过来,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下确实是五万这个数字,接着她又拿出长安传来的文书对了对,仍然是五万。
存玉咽了咽口水:“朝廷,这次这么大方吗?”
两个月前军中退下八千副耗损达八成的马具,存玉费尽心血写出了一封文采斐然的折子,折子中道尽军需之疲敝,士卒之倦怠,其中言辞恳切,令人闻之欲泣。
她知晓朝廷给不了八千副,但只有四千副也是好的。
存玉日等夜等,可没想到伴着信鸽送来的竟是户部尚书亲笔书写的文书,信中文采藻然,用典无数,一字一词说的都是艰难苦困,一横一竖写的都是无可奈何。
这样的文章,若出自科考举子的手下,萧存玉必第一个叫好,可它偏偏是管天下钱粮的方观之写的,通篇写的还都是没钱这两个大字。
——长安亦千难万难,边疆之困,下官有心而无力,阁老智谋无数,必有锦囊妙计以对之。
存玉写了两个时辰的大字才控制住想将这文书拍在方观之脸上的冲动。
一篇好文章抵了六千马具,长安送来的马具甚至不如知云四处走私来的多。
而现在
存玉高举着这副热腾腾的文书,大睁着眼睛对着左下角的印看了半天,终于相信了这上面的不是突厥的印,不是贼人仿的印,它货真价实就是户部的公章。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微抖着手将文书还给小言,这么多年了,朝廷可算能阔气一回了。
知云掀开帘子走进来,怀里抱着笔墨:“赵参军忙着指挥士兵收拾东西,拜托我来问你一句回朝廷的书信怎么写。”
萧存玉面色郑重看向她,指尖搭在素纸上:“我亲自写。”
长安既然有钱了,那边疆就要做好打一场富裕仗的准备了。
旭日还未西沉时,士兵已整装待发了,萧存玉命将士们向北出发,在临汾与刘景周汇合,自己却带了一千人扣开了吕梁的城门。
消息从城门传进去,陈敛带着一大群人诚惶诚恐地赶到城墙下,他小跑到萧存玉面前,敛起衣摆就要跪下。
萧存玉迅速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不必多礼,陈将军之悍勇足智,我在群山之外亦有耳闻,吕梁能有今日,将军功不可没。”
陈敛余光看到萧存玉身侧的知云,他微微一顿,推辞道:“大人谬赞了,吕梁能守住,并非我一人之力。”
存玉笑说:“将军不必谦虚,大功就是大功,战后上本请赏时,必少不了将军的。”
沈雁靠着根柱子,歪七斜八地站着,知云走过去给她做了个揖,笑意盈盈:“城中诸事,多亏有沈女侠。”
沈雁原本打定要晾她一晾的,现在见她这样,也端不住了。
她嘴角露出抹笑来:“好吧,看在你告诉我阿珂去向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