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人皆喜蝶,谁肯爱蝇(五)
太过浑厚。而他可以正面切入的剑技都是暴露过的,但真气带来的“牵丝”玉虎却从没有露过面。何况骨枢是动力源,一经刺中,就即刻失去动力了。
但丹田也确实有一处骨枢没有的特性。
它不是全然蛟金铸成,它是血肉与金属的融合。
它要更加精密复杂,而复杂远远比简单更接近不稳定。固然蛟金也包裹住了它,但面对重击,或许会产生的一种情况是:蛟金没有被攻破,但丹田确实受创了。
裴液没有取得过验证,图纸也无法回答他这样微妙的问题,但在这样的处境里,裴液不选择引颈就戮,那么这就是他要递出的下一剑。
“爷爷我杀你,就跟碾死一条蛆一样。”鱼紫良头颅向前探着,发狠地盯着他,“嚣张啊,怎么不接着嚣张了?”
裴液没有看他,他抿唇盯着鱼嗣诚手里的重枪,在抬腕的前一霎,他先一步贴墙转身,下一刻枪尖撞上墙壁的炸响就响起在耳边,但没有飞石碎块,朱红的宫墙仿佛铸死。
然后这一枪贴着墙壁骤然横拉!
锋锐的枪刃映在瞳孔中,裴液提起剑来。
不把自己真正放入子梁的身体,是不会对这霸道的四枪产生熟悉感的。在前面他已接过鱼嗣诚许多枪,但只有在对方真的彻底了解你之后,这种枪式才会出来,它没有定式,但这一步步碾溃敌人的“势”不会变。
第一枪,子梁【汞华浮槎】架势溃散,遭受重创;第二枪,子梁被逼在无以转圜的绝境;第三枪,子梁被压灭困兽之斗;第四枪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裴液仿佛比现实更早一步看见这次横拉,他斜剑切入枪尖,【飘回风】贴墙一掠数丈,而身体中的力气像破开口子般飞速流逝——要接下这一枪,你必得耗尽全身的力气。
然后鱼嗣诚鬼魅般追上了他僵硬的身体,第四枪的处决如期到来,确实再无反抗的余地,鱼嗣诚一枪刺入了裴液的咽喉,枪刃连带着切开了他半边下巴。
但下一刻,裴液的尸体在水中化成了一团洁白的飞羽。
飞羽拂过鱼嗣诚的颊面,向他身后一掠而去,在第一枪开始的地方,背生双翼的少年从空中生长了出来。
飞羽仙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使用的,它生效在生死之间,种子却是埋下于此前的交锋中。
“无法登上的山,就生出羽翼飞临”,它的前提是,你已先看到了前方的山顶。
若非知晓子梁是如何在这四枪下步步折戟,裴液就无以调整自己的动作和应对,然而,当年那被四枪绝望压垮的画面,时隔二十三年重现在朱镜殿的案桌上,不正是为了观者能在这一刻多用出这么一剑吗?
一剑,裴液脱离了鱼嗣诚的笼罩。
他带着重伤重临在刚刚和洛微忧交谈的草野上,狂暴的水已经席卷过太多的区域了,无数的洛神木桃被扯断,凌乱地飞在空中,但这一刻,它们全都向中心聚集起来了。
大量的、细小的、闪着鳞光的鱼儿,有的衔着一枚花瓣,有的几条共衔一朵整花,全都朝着中间的少年围拢而来。
无数朵花开成了一朵花,又像千万只蝶共同织成了一枚茧,这应当是一幕梦幻般的奇景,而且应当是孩童的梦。
这些幽蓝的花片有的涌入少年的七窍,有的没入少年的伤口,在极快的时间内,裴液腕上的鳞花就已亮得发烫,继而它开始铺展开了,裴液的小臂、胸腹、眼角……都开始涌出一枚枚棱形的瑰蓝。
鱼嗣诚在下一个瞬间就已抵达,裴液没见过的第五枪握在他手里,整片水域都仿佛被牵动。
裴液从花瓣之中冲破出来,仿佛经历了一次新生,身上崩开的血口被鳞片缝补,断开的筋骨以一亲身可感的速度彼此勾连着,大概只要半个刻钟裴液就能恢复七八成的状态,但这时他连一息都没有多拖。
因为在身体的更深处,丹田所在,经脉树正以一前所未有的速度疯长,自从别离仙君之后,禀禄再也不曾如此餍足!
六生?七生!八生!上二境之间的沟壑像不存在般被轻易踏过,而且还在一刻不停地更加茁壮,向着脉境的巅峰迈去。
前所未有的充沛气感回荡在身体中,面前一枪直朝咽喉而来,但裴液连一眼都没有投去,他直直地望着鱼嗣诚的瞳孔,那双一直冷漠的眸子似乎在这漫天的飞花中第一次有了情绪的波动,露出了一种怔忡的神色。
然后在这一个刹那,世界从他的眼中开始,一切净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样子。
透亮的薄冰从脚下铺展开来,人身变成冰玉雕琢的样子,整个世界没有一眼望去看不透的东西,剑刃、枪刃、地面、天空、对手的眼中、自己的眼中……每一样事物上都映着自己的样子。
明鉴冰天映我。
在一切的通透与静谧中,只有少年的身影向前一游,避过这必破喉咙的一枪,但却更往前而去,抢入了鱼嗣诚三尺之内。
使用心剑是件艰难又危险的事,这是裴液在修剑院学到的知识。
即便领悟了这门心剑,也不代表能随时随刻将其用出来。首先要备好自己心境,心剑往往在心之至境产生,剑者在习得时涉足那里,却未必能将其呼之即来;其次心剑往往是自己心神境对对方心神境的诛杀,但在出剑前,它先拷问的往往是自己。
一个人的心不是永远不变的,有时候本人都意识不到那些改变。
如果你不再剔透,明鉴冰天会先击碎自己心中的影子。
每使用一次,都像是把自己和敌人同时放在断头台上。
但它带来的受益也是无可比拟的。
即便谒阙、即便天楼